山河圖騰是燕氏一族的家紋,桑隐也曾把這樣的圖騰披在肩上,作為燕侯的暗衛。
這世間出人頭地的機會太少,許多人把披上那圖騰當作一種榮耀,能跟“燕”姓沾上邊更是會覺得從頭到腳都煥發了新生,從此便赴湯蹈火、忠誠不二。
桑隐當初沒有複雜的理由,他進入燕夜山莊的原因很簡單,離開的原因也很簡單,他不給自己設一個“忠心追随至死”的限,那段時日于他來說不過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經曆而已。
當下看到,也沒什麼感慨,隻知道突然而來的這群人都不好對付。
落腳的客棧較為簡陋狹小,被人圍了個嚴嚴實實,打眼一看,處處都是人,沒有能走的路了。
雲擇看着窗外:“來者不善啊。”
桑隐為他說明:“燕氏暗衛,其中不少都是修行者,實力不可小觑,他們擅布一種叫‘天羅地網’的陣,無論是人還是妖被困入其中皆很難逃脫。沖我來的。”
話畢,隐衛領頭一人果然傳音道:“隐大人,我們奉侯爺之命前來,您想必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大動幹戈,跟我們回去吧。”
雲擇臉上看不出來,心裡有點不爽:“這是打算強求?”
桑隐面無表情,抓住他的手:“我們走。”
手中劍先行,攜着靈力飛旋一周,劍刃上掀起強浪,層層浪刃壓過去,寒芒幽光駭人,每到一人面門便把人逼得連連後退,不後退便要重傷,劍回到桑隐手中時,他已經帶着雲擇飛往了陣法西側。
他很清楚這種陣的難纏,若陷于其中即便絕世修為也要吃力,所以他不糾纏,先以斬魄劍式施威,讓這些人生出忌憚,再尋找天羅地網薄弱的地方突圍,他們要盡快離開。
隐衛們察覺他的意圖,内圈一層人提刃相阻,外圈一層人施法阻擊,層層如羅網,迅速補全了陣法中薄弱的縫隙。
桑隐與人動手時跟平日裡截然不同,冷酷又犀利,那劍快的無法破解,強的難以應對,任何手段與之相比似乎都要變得蒼白無力,尤其這些隐衛曾與他共事,都知曉他的厲害,心生怯意便更易退縮,桑隐如同切白菜一般一層一層突破着他們的阻攔。
雲擇原本的幹架功夫對上這些高手分毫頂不上用,但他也不能束着手隻讓桑隐出力扛事,在這種衆多修行者層層圍攻産生的靈力湧動下,他體内那股戾氣隐隐上湧,一拳打出去,對手身上的靈光瞬間撕裂,下一刻這人便被桑隐的劍所傷,口吐鮮血。
雲擇感到了從身體裡湧出來的磅礴力量,雖然早有預想,此刻仍是驚奇。
他的手臂縛上了一層蛟鱗,堅硬的鱗片勝得過這世間的許多刀劍,擋得住利刃靈光的攻擊,也可以砸破層層包圍的羅網,與桑隐一起,簡直勢如破竹。
“妖!”隐衛們警惕道。
雲擇十分興奮,或許人的骨子裡或多或少都有一點好戰的部分,任你平日裡如何悠閑懶散、與世無争,若能在強強相碰的戰鬥中取得優勢,都一定會亢奮喜悅無法自拔。
他恨不能永遠戰鬥下去!
“雲擇!”桑隐百忙之中喊了他一聲。
“何事?”雲擇望向他,一雙眼瞳不知何時變成了豎瞳,金光閃爍,妖氣橫肆。
以桑隐之淡定,見此情形也猛地心中一悸,道:“冷靜!”
可在這種刀劍齊鳴、靈光四湧的戰鬥環境中,誰都無法立即冷靜下來,雲擇尤其不能,更何況接下來的情勢又有變化。
隐衛首領眼看他二人将要沖出羅網的包圍,提着一人躍入陣中,喊道:“隐大人,這小子你也不管了嗎?”
桑隐雲擇看去:“小非?”
被鉗制着的清瘦少年正是幾日前便已經離開歸遊城的計非休。
計非休的面具不知丢去了哪裡,臉色青白,大喊道:“你們快走!不要管我!”
隐衛首領道:“我記得這孩子當初是三老爺弄進府中的愛.寵,因隐大人從中作梗三老爺才沒能得手!隐大人若執意離開,我便把他帶回去!”
計非休大怒,掙紮着決絕地要往他的劍上撞。
桑隐立即調轉劍鋒,飛回羅網中心,雲擇緊跟而上,沖着那首領而去。
“師父!雲大哥!”計非休雙目發紅地看着他們。
隐衛首領周身迅速飛去數人阻攔。
一入羅網中心便似進入了放置在深淵底部的鐵籠内,再強悍的劍也難以短時間内在那層層阻隔中露出劍光。
形勢一下子變得有些危險。
桑隐沉着心,一邊要顧着雲擇不讓他太亢奮一邊殺向抓着計非休的首領,劍風橫掃,如狂浪過境,又精準地追逐着目标,一擊刺中了隐衛首領的心口,他斬開計非休身上的繩子,發覺身旁雲擇的臉色不對勁。
雲擇神色猙獰,他心口的那團戾氣又在作祟,蛟龍讨厭類似深淵的困頓之境,他要掙脫!他要飛躍!誰也不能阻擋!誰擋殺誰!
他喊道:“桑隐!我們飛出去!”
“不……”桑隐阻止的話尚未說完,雲擇的頸間、臉頰便已全部爬上了蛟鱗,随着一聲驚天動地的長吼,在計非休、隐衛等人震驚的目光中,蛟龍化出妖軀,龐大的身形遮天蔽月般盤卧在客棧上空,瞬間撐破了整個天羅地網大陣。
凡人終究難以想象古時妖将的強大,他們的力量在蛟龍真身面前顯得渺小不堪。
桑隐當機立斷,提着剛撿了把劍的計非休躍上蛟龍背脊,蛟龍負着兩人騰飛而起,盤旋進入雲空,隻留下一地煙塵。
飛過荒山野林,飛過數座城池,眼前有無邊世界,渾身上下每一片鱗都自在無比。
可他還沒能興奮多久就感覺心髒周圍爬上了一道道無形的鎖鍊,那讓他痛苦非常,直想摔入山野間讓那些堅硬的山石将妖軀好生磨一磨,好在他還有理智,記得自己背上負着兩個人,便克制着放緩速度,慢慢落下去。
桑隐早已感到不對,落地的第一時間便奔向雲擇。
雲擇化歸人形,頸間、臉頰卻還是有蛟鱗未曾褪去,他擡起手,雙手布滿猙獰鋒利的鱗片,指甲又尖又長,早已不再是人的手。
桑隐扶着他的肩膀:“哪裡難受?”
雲擇卻反将他按在樹上,質疑道:“燕徹是怎麼回事?他還要糾纏你嗎?!”
戾氣盈眸,金色豎瞳閃爍不定。
“我不知他的想法,那與我無關。”桑隐直視着他,“你還是雲擇嗎?”
計非休緊張地看着他倆,感覺一場風雨欲來,他從來沒見過他們之間有這種氣氛。
“我是雲擇!”雲擇低吼了一聲,壓着桑隐怒道,“他糾纏你,我不開心!我想把他們全都殺.死!”
桑隐擡手撫摸他的臉:“我不會理他們,我喜歡你。”
臉上的鱗退去了一些,雲擇追問道:“隻喜歡我嗎?”
桑隐吻.向他的唇:“隻喜歡你。”
計非休默默走開了。
雲擇很快便回應桑隐。
這個吻裹了點他的狠意,比往常粗.魯蠻橫了許多,又兇又執着,桑隐口中不多時便冒出了血腥氣。
雲擇舔.了舔,才慢慢松了力道。
桑隐把住他的腕探脈,探尋到一股刁鑽的血戾之氣,那應該就是應澤化成的東西,在雲擇化蛟之後仍殘存不散,尋着機會便跑出來作亂。
桑隐的靈力與雲擇體内的妖氣相沖,沒法為雲擇輸入靈氣壓制那戾氣,遂隻能在雲擇身上封了一個比定魂咒更加強橫的咒鎖暫困着那戾氣,這種咒鎖尋常人承受不住,但是對于如今化成大妖的雲擇來說隻是一點障礙,略微壓制他的力量罷了。
雲擇不會拒絕,正是他回過神來後請求桑隐幫他鎖住那血戾之氣。
身上鱗片慢慢都褪去,雲擇抱住桑隐,心口的那股亢奮勁也漸漸隐了下去,然而蛟鱗隐去之後,鱗片曾覆蓋的頸間、手背上皆浮現了一些蛛網般的黑色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