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擇喝了一口酒:“幸好你還有酒可以抵債。”
謝乘羽哈哈笑道:“喝這酒你不虧!這可是我去年有事去東及州弄來的好酒,每次都隻舍得喝一點!”
酒盡天色晚,到了分别的時候,謝乘羽問道:“歸遊城……你們回去看一看嗎?”
雲擇:“當然,哪有過家門而不入的道理。”
謝乘羽道:“那我們順道一起!”
雲擇沒有應下:“你還要顧着這幫兄弟,我們就不添麻煩了,若是有緣遇見再一起喝酒。”
謝乘羽看了眼身邊馭邪司的衆多下屬,明白了雲擇拒絕的原因,數年過去,在燕氏的影響下各大世家各大修行門派仍是沒有放棄對蛟龍後人的探查追蹤,馭邪司雖不參與,但畢竟和那些人同屬于“正道”,雲擇不想和他們有過多的牽扯,今日雲擇和桑隐也隻認“謝乘羽”這個人為朋友而已。
他沒有強求,告别之後便帶着人離開了。
*
雲府中,當初被蛟龍現身沖毀的院牆樓閣皆已修葺一新,花園樹蔭下搭了個小小的秋千架,供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在上面玩耍,她有母親陪在身邊,待父親忙完了凡務便也來到花園陪孩子玩,一家三口讨論着要去别院避暑的事。
雲擇蹲在牆頭上,安靜聽着園中的歡笑之語,半晌方道:“這孩子挑着她爹娘的好處長的,真是可愛。”
桑隐陪在他身邊:“想去見見他們嗎?”
“不了。”雲擇伸了個懶腰,歪到桑隐肩頭,“雲騁這個暴脾氣,對老婆孩子竟然如此溫柔,笑得跟個傻子似的,我若見了他定會忍不住笑他,到時又要吵架,還是……不打擾他們了。”
桑隐揉了揉他的背,這是個安慰的動作。
雲擇探.入他衣袍,摸.索那些痕迹,離開蘭狄城後他們從兩岸谷再度弄來了冰肌玉骨,但桑隐千瘡百孔的胸膛卻不能修複如初,幾年過去還是有一些傷痕在……雲擇大概是養成了習慣,有事沒事就愛摸桑隐的胸膛玩,心中略感惆怅時更是要貼着桑隐才能好受。
桑隐傾身過來,咬了咬.他的唇,這也是在安慰。
雲擇覺得不夠刺激,頂着夏日炎炎,想要更熱烈一些,于是圈.住桑隐,狠狠加深了這個吻。
榮洛的生意做大了些,如今名下不止一間鋪子,也不止是搗騰古玩字畫了,她常常忙得腳不沾地,剛安排人把一批貨送入庫房,拿帕子擦了擦汗,很想撂挑子不幹了……雖然這是她自己的愛好。
“榮小姐可有閑暇?”
誰又來找我……榮洛轉身,一下瞪大了眼睛:“雲擇?!”
雲擇一笑:“是我。”
“你……你……”榮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邊的桑隐,一時心緒萬千,在她的視角,當初雲擇消失的稀裡糊塗,謝乘羽似是知道内情卻不肯與她詳說,她便隻能當雲擇突然興起與桑隐去雲遊四方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擇輕輕一歎,他不想與雲騁見面就是因為雲騁親眼見過他化成蛟龍之身,他不知該如何解釋那一切。
榮洛又道:“你們都去哪裡玩了?可算舍得回來看看了。”
“天下名山大川,凡是盛景,我們都會去看。”雲擇把手裡的食盒給她,“寶和齋的冰食越發多樣,正好與你解暑。”
榮洛笑着接過去:“快進來坐,我們要好好叙叙話。”
故友相見,生疏隻有最初幾句話,很快便可以如同從前一般暢聊起來。
說到近年妖禍連連之事,榮洛感慨:“我有幾批貨因為妖怪生事弄丢了,也常聽人說起妖邪害人,謝乘羽他們整日奔波,不見清閑。你們在外,可有遇到過危險?”
“我和桑隐幸運,都能逢兇化吉。”雲擇從袖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布包,“遊曆途中遇一高人,得了兩塊寶物,若佩在身上尋常妖物便不敢近身,一塊給你,一塊要麻煩你轉交給我大哥。”
那是兩塊蛟鱗煉成的法寶,雲擇自己煉的。
蛟龍是妖界的強者,群妖皆會對其生怯,那隻亂泥煞跑到雲擇跟前突然掉頭便是這個原因,他的蛟鱗自然有足以驅退尋常妖物的威力。
辭别了榮洛,兩人拐到了春水街上,遙遙便看到了雲桑茶館的門臉,不知是何原因,這裡沒有人來開新的店鋪,保持着茶館的原貌,然而灰塵堆積,顯得陳舊而破敗。
桑隐接住搖搖欲墜的招幌,那上面的“茶”是雲擇寫就,字形極為漂亮,兼具力量和美感。
雲擇推開門,說:“你若喜歡,想要多少我都可以寫。”
桑隐跟着進門,把舊的招幌疊整齊放在櫃台上,對雲擇道:“一直都很喜歡。”
雲擇:“那很想要喽?”
桑隐:“嗯。”
雲擇哈哈一笑,抱住他親了下臉。
兩人轉悠了一圈,從竹簾後的長琴到每一張桌椅,由雲擇做主挑選的幾套茶具現在來看依然不失品味,茶桌依舊,恍惚可見桑隐端坐其後烹茶的影子,樓上卧房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寫滿了記憶,那幅無風自展的五神困妖圖當下再見已不會生出什麼感想……圍繞着五神困妖的,似乎都是很模糊的東西了。
後院裡的變化卻有些驚人,不知是不是牧夕苔的柳芽在旁邊栖身過的緣故,水井旁的小槐樹早已枯死,而葡萄藤野蠻生長,木架已然無法支撐,豐茂的藤葉與放肆的野草把院子覆蓋了個嚴嚴實實。
他們把樹下埋的酒壇挖了出來,桑隐打開,雲擇嗅了嗅,笑道:“沒成馊水,但是味道也不敢恭維,尋着機會得跟小非說一說。”
桑隐道:“東及州盛産美酒,我們可去一探,說不定能夠找到釀酒的良方。”
“好啊。”
他們兩個……桑隐身上雖沒了皎月碎片的阻礙,但人之身體接受了妖力和妖髓終究有所不适,而雲擇雖得不死神血相助得以壓住血詛,卻失了蛟龍之髓和半身妖力,妖軀大為受損,魂魄也頗為不穩。
這些年他們遊曆四方不單純是為了遊玩,流連的地方也不止是盛景之地,他們去過許多險惡之境尋訪奇珍異寶,隻為了療傷撫痛、填補身上的空缺,他們料想小非也不會輕松,已知小非在蘭狄城做事,便按照烏心阙的指引尋了許多奇藥送回蘭狄城,雖未再與小非見過面,但從往來的書信和江湖上流傳的各種消息中知曉這孩子漸漸适應了蛟血,近來已無大礙。
除了尋藥,為增強自身并穩固魂魄,雲擇還要跟着桑隐一起修行,當然會很辛苦,但有那股不死之血存在,他的修行還算順利,竟連蛟龍本身的煞氣都漸漸淨化了,如今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不再是人,也不是純粹的妖,他和桑隐似乎都成了區别于人和妖的第三種存在。
江湖流浪的日子充滿波折,然而雲擇曠達,桑隐淡然,他們在一起,便不覺得有什麼難處,如今兩人身上的問題都有所緩解才回來故地重遊,見故人都無恙,心裡便放寬了些。
明日便去尋釀酒的良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