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到了橘子洲,就看到了陳銘生發過來的照片:他戴着黑色泳鏡和泳帽,赤裸的上身能看到根根流暢的肌肉線條,陳銘生的臉上沒有表情,好像是故意在裝酷。楊昭看了,忍不住笑了,低低地對着屏幕說了一句——“傻樣”。
楊昭也舉起手機給陳銘生發了一張橘子洲頭和主席的合影,并配上文字“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陳銘生遊完泳,看到了楊昭的照片——楊昭站在巨幅青年主席雕像之前,秋風揚起了她的頭發,迎着光,她嘴角微微上揚,看起來雖清冷,卻也美得動人。陳銘生把照片放大,看了很久,然後坐在椅子上,跟楊昭聊天。
陳銘生:跟主席的合影很漂亮。
陳銘生:為什麼是橘子洲頭,真的有橘子嗎?
楊昭笑了,低頭回信息。
昭:橘子洲因為盛産橘子而得名,但是讓它出名的還是主席的詩。
昭:真的有橘子,還有柚子。
楊昭擡手,給陳銘生拍了一張照片,橘子洲頭秋風之中,近景的橘樹上挂滿累累果實,遠處淡黃色的柚子也在沐浴陽光。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雖然沒有特地等待,但是屏幕那端,總有一個牽挂的人,這種感覺很暖。
時間一晃,又到了下一個周六,楊昭出差了8天。這個周六楊昭沒有休息,因為傍晚返程,今天需要把手上的所有工作好好收個尾。
等中午吃飯的時候,她才看到陳銘生發來的照片:一輛嶄新的山地自行車,黑色的車身配上寬幅的輪胎,流線型的裝飾顯得很有運動感。楊昭很驚喜,忍不住給陳銘生打了一個視頻電話。
電話接通,陳銘生正在家裡吃午飯,他很放松的穿了一件灰色的衛衣,靠在家裡的餐桌邊上吃飯,楊昭看到他在吃炒米飯。
“中午就吃炒米飯了?”
陳銘生扒了一大口飯,笑着跟楊昭說:“昨天晚上剩的米飯,添個雞蛋炒一下,我自己就随便吃點。你中午怎麼吃?”
楊昭坐下來,拍了拍面前的工作餐,“我也有飯,看起來比你豐盛。”陳銘生擡頭,是幾樣很精緻的湘式小炒。
“楊昭,你今天晚上回來想吃啥?”
“我應該會在飛機上吃,不用專門給我做,太麻煩了。”
“我給你準備點,沒事。”
楊昭笑了,她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面條。”
“行,”陳銘生繼續吃飯,兩個人都吃着自己的飯,對着小小的手機鏡頭,卻像陪在彼此身邊一樣。
楊昭喝了一口咖啡,開口問:“陳銘生,買新自行車了。”
“嗯。”
“怎麼突然想買自行車?”
陳銘生三下五除二地扒完碗裡最後兩口飯,靠在餐椅上,準備跟楊昭好好聊,“楊昭,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遊泳見到的大叔嗎?”
“嗯,記得啊。”
“跟你說,我上次碰到他了,我們比試了一下。”
“是嗎?你們誰赢了?”
“當然是我,”陳銘生笑了,帶着一份小小的得意,“今天我又碰到他了,遊完泳,他邀請我去他店裡坐坐,你猜他是幹什麼的?”
“幹嘛的?不會是開出租的吧。”
“開出租……哈哈”陳銘生笑了,“大叔姓李,我就叫他李哥,他是開車行的,還是遼城一個業餘騎行隊的隊長。我們聊了一上午,我感覺還挺好的,最後,我買了一輛車。”
“是嗎?那我今天晚上回去就可以看到你的新車了。”
“嗯,我想試試看,看看我能不能騎,李哥說,我要是騎不了,他就給我把車退了,不收我的錢。”
“我覺得行,你今天騎了沒?”
“我騎了,但我今天去遊泳沒穿假肢,騎得時候,下坡和平路還好,上坡稍微困難點。李哥說,下次他們騎行,準備叫上我,我去試試看。”
“行啊,你下次把你的腿戴上騎,我陪你。”楊昭一本正經。
“行……我戴上我的腿。”陳銘生低頭笑,“對了,這兩天遼城降溫了,你沒帶厚衣服吧。”
“我有個風衣,能擋點風,不用太擔心。”
“晚上幾點到?我去機場接你。”
“不延誤的話,9:20到。”
“行,晚上我去接你。”
等楊昭晚上落地遼城,剛剛走出機艙她才發現,原來,遼城已經這麼冷了。飛機沒有停靠廊橋,從樓梯到擺渡車的幾步路,都讓楊昭冷得瑟瑟發抖,她拉緊自己的風衣。
剛剛步入到達大廳,他一眼就看到了陳銘生,其實,陳銘生在這個大廳接過她很多次,但她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陳銘生,都會有強烈的心跳和歸屬感。
從小在人情淡泊的楊家長大,爸爸媽媽總是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那種家庭的愛和羁絆,楊昭很少體會,她也很少會用“家”這個詞去左右生活中很多問題的結果,直到遇見陳銘生,她才迫切地想和他擁有一個家。
在遼城穩定下來的這幾個月,“家”的羁絆就像密不透風的藤蔓,已經牢牢将她束縛,她想要回家,更期盼那個熟悉的身影。
陳銘生站在到達大廳的人流外側,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喜歡湊熱鬧。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沖鋒衣,灰色運動褲,還是幹淨利落的短發,帶着硬度的輪廓和眉眼讓楊昭感覺久違的熟悉。楊昭看到,陳銘生的臂彎裡,抱着一件她的羽絨服。
陳銘生也穿過人群,一步一步走向她,“冷吧,快把衣服穿上。”陳銘生接過了楊昭的行李,給她披衣服。
“長沙感覺還是秋天,遼城一秒入冬了。”楊昭穿上帶着陳銘生體溫的衣服,感覺暖暖的。
坐到車裡,陳銘生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個小的保溫杯,遞給楊昭。
“什麼?”楊昭接過來,有點不解。
“姜茶,去去寒,你例假快來了,我怕你肚子疼。”楊昭接過杯子,不鏽鋼的外壁上還殘留着陳銘生手掌的餘溫,她擡頭,眼中是溢滿的溫柔。
“這你都記得?”
“嗯,快喝吧。”一口下肚,生姜的熱辣伴着紅棗的回甘,楊昭感覺身上暖和了不少,車輛在遼城的夜色中穿行,陳銘生很專注地開車,如炬的雙眸,凝視前方,兩人依舊沒有說什麼,但是相鄰的手,卻緊緊地拉在一起,就像從未分開過一樣。
到了家,推開家門,熟悉的氣息又再次将她萦繞,和室外的寒冷相比,家裡卻是春天一樣的溫暖,遼城已經開始供暖,強大的暖氣将屋外的寒意擊退。
楊昭進屋,換鞋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拖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陳銘生換成了棉的,粉色的長絨,讓她的腳瞬間被溫暖包圍。楊昭進屋,陳銘生還坐在門口的換鞋凳上脫假肢,“最近你有不少快遞,有包裹,也有信,我給你放工作室了,你休息一下,我去給你煮面條。”
楊昭看到餐桌的篦子上放着陳銘生已經提前擀好的手擀面,上面蓋了一塊濕紗布。
“面條買現成的就好,幹嘛現做,太麻煩了。”
“不麻煩,這樣好吃一點。你上次不是說喜歡吃有嚼勁的面條嗎?”
“有嗎,是不是我随口說的……”
陳銘生一手撐着拐杖,一手端着篦子,往廚房走。楊昭趁着這個空擋,去自己的工作室看看。桌子上面大大小小的放了六七個快遞,有包裝完好的國際件,還有幾個扁扁的信件,東西明顯被陳銘生整理過,都整齊地放在她的桌子上。
她又移步靠近陳銘生平常在家工作時的小桌子,電腦放在桌子的中間,沒有蓋上,靠近右側還放了一本紅色封皮的《治安管理處罰法》,楊昭翻了翻,裡面有陳銘生批注的字還有幾頁打了折。她在腦海中自己想象這段不在家的日子,陳銘生是怎麼工作的,聯翩的想象被樓下一聲低沉的呼喚打破。
“楊昭,面好了。”
楊昭從樓上下來,陳銘生端着面碗從廚房往外走,面碗很大,又燙不太好端。楊昭趕緊快步走過去,雙手接過了滾燙的面碗。把面放到桌上以後,楊昭才看大,陳銘生的大拇指和食指上燙了兩個紅紅的印子,他正輕輕地搓着。
楊昭眼裡有些心疼地說:“你放着,下次我端。”
“沒事,嘗嘗看。”
陳銘生給楊昭做了一碗番茄牛腩面,牛腩炖的很熟很爛,已經跟橙紅色的番茄湯汁融為一體。
楊昭看到面,有點驚喜,“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一口。”
陳銘生轉身給楊昭倒了一杯水,“我看你最近在長沙辣的東西吃多了,給你中和一下。”陳銘生把倒好的溫水放在楊昭的右手邊,然後坐在她的對面,靜靜地陪她吃面。
餐廳溫馨的橘色燈光,像水墨畫的筆調,将陳銘生的剪影細細描畫,陳銘生的點點滴滴,像一幅隻用墨筆渲染而不用線條勾勒的水墨留在楊昭深深地記憶裡。
楊昭懂得:不管在外漂泊多久,總有一盞家裡的燈為你而亮,總有一顆心為你牽腸挂肚。
她的那顆清冷的高傲的心,被一股強大的暖沖擊、吞噬,然後融化,她擡頭看向陳銘生,露出一個燦若暖陽的笑。
陳銘生愣了一下,“咋了?”
“好吃。”楊昭咬着嘴唇,看着陳銘生笑。
陳銘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楊昭肉絨絨的頭發,“下次再給你做。”
快樂很短暫,楊昭這次在家裡隻住了兩個晚上,又出差了,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把桌上的快遞都拆開,還沒來得及陪陳銘生出去騎個車,就又踏上了出差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