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羽與他對視片刻,無視他眼神中天生的侵略性,自顧上車,坐在他旁邊的空位上。
車駛在路上,平穩得聽不到一絲車内外的噪音。堯争放下手中的雜志,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
“六面菩薩收到了嗎?”興許是突然記起他是自己的客戶,邊羽向他确認道。
堯争默認已收到來件,說:“我看不出來它哪裡損壞過。”
邊羽說:“那最好不要知道是哪裡壞了,否則會一直看它的瑕疵。”
“當我知道一個東西有瑕疵的時候,它在我心裡的瑕疵就會無限放大。”堯争将礦泉水放回水杯支架,瓶内的水面穩得幾乎沒有一絲晃動,“也許知道它的瑕疵很小,我反而會不那麼在意。”
“那你怎麼判斷瑕疵是大還是小?”邊羽問。
“看它刺不刺眼。”堯争故意注視邊羽,嘴角含着淡到不像是笑的笑。
邊羽凝望他的眼。他一向這樣直視堯争射來的視線,在堯争的世界裡,邊羽是第一個敢直視他雙眼,并且真正毫不畏懼他的人。堯争這時知道,危險的玩笑吓唬不住邊羽,他是個不按規則出牌的人。
“你的助理還沒問我酒店在哪裡。”邊羽沒有繼續前面的話題。
堯争終于是率先移開視線,低笑一聲:“這裡中等以上的酒店在亞龍灣吧,年利潤幾百萬的老闆不至于大度到訂海棠灣的酒店,但不會吝啬到亞龍灣的酒店都沒有。”
邊羽點點頭說:“分析得很準确。這算是一種賭的技術嗎?”
“那你覺得我賭技怎麼樣?”
“和誰做比較?”
“你。”
“你上次輸給我了。”邊羽說道。
堯争淡淡彎着嘴角:“看來我下次不赢回來,你就會一直覺得我差。”
這時換邊羽拿起那本被堯争扔在一邊的雜志翻看:“我記得我上次說過,我不會再上賭桌,所以沒有下次了。”
堯争瞥了一眼邊羽的動作,再又看看邊羽那張全然不在乎的臉:“但我不喜歡在别人眼裡當輸家。”
“是嗎?那你隻能用點别的方法赢回去。”
“那就現在吧。”堯争從大衣内口袋取出兩支鋼筆,“這裡有一支奧羅拉和一支萬寶龍。”他把兩支鋼筆放在二人中間,“兩支筆分别代表車上助理和司機兩個人的命,你必須得選一支。如果你選擇奧羅拉,助理活,我把司機扔下車,如果你選擇萬寶龍,司機活,我就把助理扔下車。如果有一個人被我扔下車,你輸。如果你兩支都不選,當你棄權,你輸。”
司機和助理一個專心開車,一個專心看路,除了聽到規則時眼皮動了動,竟未對這個威脅到自身生命的遊戲有反應。但讓人明顯能察覺到的是,他們的呼吸聲輕了很多,輕到近乎沒有。
“我選奧羅拉,助理活,我選萬寶龍,司機活?”邊羽跟他确認規則。心裡默認的是,堯争不至于真的把人扔下車,隻是口頭說的一條“遊戲規則”。
“嗯。”
“隻能選一支?”
“對。”
邊羽抄起兩支鋼筆,把兩支鋼筆的筆尖和墨囊拆下來,互相拼裝到另一支鋼筆上。
分析某個人的心理,也屬于是賭的一種技術,邊羽這方面顯然不落下風。起碼他賭對了,堯争是個喜歡始終如一的人,即便是不同品牌的鋼筆,也喜歡用相似的筆尖、相似的外裝,因此,這兩支鋼筆便神奇般地被邊羽拼裝成雙胞胎。
“我選擇這支。”邊羽拿起其中一支說。
奧羅拉的外殼,萬寶龍的筆尖和墨囊。他既選擇了奧羅拉,也選擇了萬寶龍。
把任意一個人丢下車,堯争定下的規則就不成立。所以,如果要規則成立,隻能兩個人都活下。
邊羽又聽見司機和助理的呼吸聲了。助理透過後視鏡悄悄瞥堯争的神情,堯争的神情約略怔了刹那,繼而是個說不上是好是壞的笑。那笑隐約是不那麼甘心,隐約又是不情願的服輸。
他将邊羽手中的雜志抽過來,給他一本全新的:“那本的内容是瞎編的,這本講的才是真話。”
适才那本雜志吹噓的企業家,在這本雜志裡陡地成為傷天害理的斂财騙子。邊羽竟也是已習慣這些新聞學中的兩級反差。
副駕駛座上,助理的視線收回去了,他多少已明白堯争的想法。堯争這是認可了邊羽,不管是認可邊羽什麼,或是出于什麼心态去認可的,總之,邊羽在堯争的眼裡和尋常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