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冷雨在家,在床,已睡着。
夏月站在床頭,就看着他,目光偏冷感的清澈,窗外月光像霜般落在她美得空前絕後的臉上。
後來她蹲下,撓他下巴一下,看他動一動悶哼一聲,再撓幾下。他皺眉,沒睜眼,慢慢隻把她手圈在懷裡捏她小臂肉。
他還是沒能改掉這習慣、這痕。她認真看他。
睡覺也穿長褲,不願在她面前現出這種赤裸裸的缺陷、這種自恨的不堪。
也不願戴假肢,甯願一路走得歪扭。
姐姐,畢業後我去西部援貧,你跟不跟我?
不知怎麼,她嘴裡無意識地蹦了一下他曾對她說過的話。
她伸手,觸向他的左腿。
以前可不同,那時謝小少爺體面得很,愛整潔愛打扮,出門必噴香水,全球限量那種,還有專人打理頭發和穿着,不精緻絕不出門。哪怕是他沒守時,也隻有他能說等不了那就滾,因為全場賬單他包。
至今想起,匪夷所思,她會覺得他将調酒器甩在半空仰臉潇灑接住的樣子與昏暗包廂一盞頂光照清他骨相分明的臉時的那一幕令人驚羨。
這是大腿。她順着往下滑。這是膝蓋。她應該再往下的。
那一秒,她不動了,她看着他左腿空癟癟的下半部分,眼睛乏了,慢慢眨一下。
謝冷雨。
冤孽。
她動了,慢慢的,怕碰壞的——
一瞬間,謝冷雨驚醒地一下推開她。
“你他媽别碰我!”
他粗重地喘氣,看向那左腿,有一道難堪悲痛的表情很快從他臉上溜走,仿佛那條殘腿是他感知痛苦的一條赤條條的神經。
“抱歉。”他平靜看向地上的她。
沉默一會,“我去外面抽根煙。”
她也走出去,門内站下,背靠門闆,看他在門外貼圍牆處吸煙。
牆外很黑。月牙高懸,燒得火紅的煙頭指月,煙絲升起,然後消失,煙根夾在他黑色指間,快溶于夜色的男人背影被風吹出孤獨的氣息。他困在絕望的這裡,這破房裡,在等死。
“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她開口。
“什麼樣的人?”
“爛人。渣男。”他接着說。
夏月:“你對什麼都無所謂了是吧。”
她知道他不想活了。對視她時經常沒光的瞳仁,滿地刺激疲憊身體的煙酒,喜歡心安理得地傷害自己、腐爛自己,任由苦難碾來碾去。她真是嫌棄死了這樣的他,沒出息。
謝冷雨:“回去睡,外面冷。”
夏月垂下眼,輕聲地:“為什麼關心我?”
謝冷雨:“這是關心?”
她慢慢偏起頭,抱着雙臂:“謝冷雨,你不想這樣過,你有更好的生...”
他忽地轉身,冷聲打斷:“你很了解我?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我現在過得不好?我他媽就喜歡這樣過,這樣舒服。”
兩人都不說話了。
那是一段冗長的靜谧時間,模糊的城市輪廓随夜色消退漸變清晰,很久,很久,他們低低的聲音穿過白噪音,漸漸變大。
我什麼都沒有。
你想要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
所以你才什麼都沒有。
我要的,我要的...他突然聚起所有目光看向她,穿透她,停很久後轉頭望向空空的遠方,吐了口煙才說,這輩子都得不到了。
夏月問他:你到底想要什麼?
他隻有永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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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躺進床,無邊夜色,夏月睡着了他才握着她的食指無數次狠狠戳在他心口上。
盯着她,語氣是虛的:“你說我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