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他們扣押叛軍使者,定會讓其統領惴惴不安,更有可能招緻兵臨城下之禍。但即便如此,他們仍要将這些人秘密處置。
若是朝廷實力尚存,他們大可以殺雞儆猴,又或是将這些叛卒處死于光天化日之下,以安民心。
如今看來,這些護城軍是想要嚴守此事不會外洩。
“莫不是他們不願叫百姓惶惶終日,又或是怕江陵城中出舉事之人?”薛奉鸾提出自己的猜測。
賀照不解:“可若霍烨得不到他們回信,難道不會進軍江陵嗎?”
薛奉鸾本也疑惑,但思及霍烨說的話,她便明白了一切。
“正因為所有叛軍都對江陵虎視眈眈,他們才敢大膽扣押。”
畢竟沒人敢輕舉妄動,都要做僞君子,誰有這個本事耗到敵軍彈盡糧絕,便能一舉拿下江陵。因此,霍烨才選擇繞遠路拉攏賀家,這樣才兩不耽誤。
這也是守城軍放謝硯一行人入城的原因——謝硯家底深厚,若放任他流落在外,萬一他心血來潮找到人共同舉事又當如何?還不如将他困于城内嚴密監守,以他的體魄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反倒是朝廷破敗至此,守城軍未必忠心耿耿,誰不願做成王?若有人要起事,江陵物阜民豐,又可要挾謝硯相助,實力不容小觑。
所以他們才将此事隐瞞,閉城不出閉塞消息,營造河清海晏的假象,以斷了百姓的反叛之心。
隻是叛軍早就陸續将江陵包圍,這消息很快便再難瞞住了。
“難不成守城将領也有反心?”賀照看向城牆,此時已有幾支隊伍從中有序走出,仿若尋常巡城。
薛奉鸾恍然大悟:“他們不是要安内,而是要自成一派,攻向玉京。”
“不許胡說!”謝硯低聲斥責。
看他的神情,薛奉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你早就知道他們所想了?是不是?”
謝硯抿唇,感受到兩道視線向他投來,才妥協般開口:“隻要平安,平安就好。”
他已見證太多生離死别,隻在他有生之年,能擁有片刻平安團圓便很幸福。
“虛假的平安也是平安嗎?現在是千千萬萬的人盯上了你,你該如何獨善其身呢?他們要對你威逼利誘,還能如何平安?”薛奉鸾攥緊拳頭,她屬實不明白他。
謝硯的神色黯然:“……那我以死換你們安甯。”
薛奉鸾焦急:“到那時你的一切都任他們宰割,朝局隻會更亂!”
最後一句她陡然提高聲音,周圍人都朝她們看來。
感受到他人視線,薛奉鸾隻不耐地看了看他們,許是感受到她神情的兇惡,這些人又悻悻撇開目光。
“那你有何良計?”謝硯歎氣,“現在要逃也逃不掉,就算逃出江陵,外面還有重重關隘。天下已不太平,就算逃脫追捕,也不知該藏身何處。”
更何況,若察覺他不在城内,叛軍便可肆意瓜分謝家家産,這與之前的結果有何異?
薛奉鸾面帶嚴肅:“你也揭杆揚旗,從江陵殺出重圍,或還有一争。”
“不行。”謝硯斬釘截鐵地拒絕。
“他人都能舉事,你為何不能?就算不能攻入皇城,也能盤踞一方安穩度日。”這是薛奉鸾想出的最好法子。
既然被他人盯上了,與其将家财獻與他人,不如謝硯自給自足。
“我體弱多病,怎敢奔波?更何況我心無此志,難免力不從心——”謝硯突然捂住心口猛咳幾聲,“奉鸾自己不願起事,不也是志不在此嗎?”
薛奉鸾頓時被謝硯的話噎住,便不做聲了。
她做事有些莽撞,甚至貪功冒進,可要說不想做這天下之主,她是不認的。人人都想要萬人之上,這事沒什麼好遮掩的。
若是她處于謝硯的身份,自然會挂起薛家大旗。但即使世道混亂至此,她與姐姐在母親眼裡,隻是需要結姻親的閨閣女兒。
薛奉鸾在一城一城間來回奔波,早已分不清誰隸屬朝廷,誰又隸屬叛軍。她與姐姐早已回不了家了,她的所思所想,是怎樣從叛軍手中逃脫,是如何平安。
若非此劫,她也從未想過還有這等法子,險是險了些,可若事成,便再也不怕了。
她知道謝硯體弱,可這也是最完滿的下策了,且很難假手于人,若要名正言順,這支叛軍隻能由他帶領。
不過他餘生不過幾年,用手便能數清,要他稱霸,屬實難為他了,但總要有人成為他萬貫家财的好去處。
“那若是我有心舉事,你來助我,如何?”薛奉鸾埋下頭,用微弱的氣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