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也感覺到面前人十分危險。
屍香鬼母将奪來的東君廟宇一股腦拉到鬼蜮,準備登上竊取的新神位,先狂攬香火供奉,增強力量。
卻見随時會散架的兩具犼獸骨頭走來,搖搖晃晃,隻有空掉的眼窩處點着兩簇鬼火。
屍香鬼母的神情頓時有點不好了,黑胎泥塑的面容,竟無端猙獰幾分:“……本君的寵物,誰殺的?”
“……兩界之交麼。”鬼霧散去,衣绛雪從容振衣,平靜地環視四周。
他擡起衣袖,裝作在擦拭嘴角,還面無表情地打了個飽嗝,幾番譏诮:“謝謝你的鬼獸,很好吃。”
屍香鬼母嘗試召喚鬼仆,不應,冷汗下來了。
衣绛雪輕笑,好心提醒:“你若是問那鬼仆,大卸八塊,埋了。”
屍香鬼母:“……”火氣直竄呢。
一旁吃軟飯的東君,忍不住把手置于唇邊,彎眸輕笑:“噗嗤。”
“好了,既然小鬼現身,底牌盡出,也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說罷,衣绛雪神情一收,氣質陡然變了。
平靜之下,是千種狠絕,萬般酷烈。
他绮若幽昙的容顔,從無數璀璨鬼火中浮現。
不再是純然天真的面貌,他的眼瞳是璀璨的金紅,不含半點情緒。
細密睫羽掀動時,雪白面龐上,卻籠出一道近妖似魔的魅影。
“區區僞神,也敢自稱本君,真是好笑。”
他這般淡漠而輕蔑,側眸一瞥。
瞳仁深處是重疊旋轉的陣法,半邊蓮花光相,半邊幹涸如血。
正如他現在,善面如觀音佛陀,惡相若修羅厲鬼。
那光影極錯落,形容變化太細微。
連在一旁注視的裴懷鈞,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似乎懷疑是否一瞬間看錯了。
“無喃摩嘚苦嘚嘛密轟……”
鬼母曲指綻蘭花,背後漆黑光相。原是殘影連綿成片,每一道都是一隻鬼影。
竟似觀音千手,沉沉如山壓來。
為偷竊東君神位現身,它無法東躲西藏。
這尊神像,定是真身。
無數小鬼鑽出松軟的冥土,向着衣绛雪撲去,似乎想要蟻多咬死象。
面對鋪天蓋地的攻勢,衣绛雪卻置若罔聞。
赤紅豔烈的鬼火,描摹他的輪廓。
绯色袍裾的邊緣,是流淌的霧,是火焰的星子,将流動的美人圖款款勾畫。
他向前一踏,鬼火更是遮天蔽月,生生在幽冥隔絕出鬼蜮。
“不屬于你,就别去妄想。”
鬼魅在呢喃,“偷天竊運者,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衣绛雪五指一收,手中凝出血色長鞭,在風中漫卷狂舞。
揚鞭一笞,罡風四起。
屍香鬼母不及躲避,也躲無可躲,隻能倉促間迎面接這雷霆一擊。
它卻連照面都未能抵擋。
僅是一瞬,它的真身被鬼鞭劈作兩半。
衣绛雪殺它,輕易的像是碾死螞蟻。
下一刻,小鬼、黑影和諸多鬼仆,也随着鬼母神像裂開,具是四分五裂,消散殆盡。
當空鞭影重新化為流淌的火焰,殘屍上皆燒着鬼火,焚滅時,化作絲絲鬼氣,回到衣绛雪掌心。
鬼的等級森嚴。厲鬼作為已知的最高等級,吞噬起同類就是這麼霸道,淩駕于一切之上。
死于他手的鬼怪,皆能化作他的力量。
在被這突然殺出來的厲鬼摧毀真身時,這頭屍香鬼母的記憶也逐步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最初,它僅是一名小鬼,竊取東君廟的香火。
看守這偏遠廟宇的廟祝,修為不行,人也老了。
他總是自顧自地混着日子,打掃台階,清點香火,接待旅人。日複一日。
這小鬼每天竊一點香火,廟祝昏花老眼,也不會發現。
天長日久,侵蝕悄無聲息地發生着。
竊取香火并未第一時間招來東君報複,反而壯大了力量,小鬼漸漸萌生了竊取東君神位的膽子,并自号:“屍香鬼母。”
屍香如何制?
用人。
長年累月,這廟祝早在不知不覺中被它控制,成為鬼仆。
南來北往的投宿香客,也成了制屍香的好原料。
廟祝化鬼,白天卻毫無察覺,還是打掃廟宇,清點香火,做些日常雜活。
臨近黃昏,廟祝則會兩真一假,用寫錯的禁忌誤導香客;午夜,更是化作鬼怪,徘徊殺戮。
除此之外,屍香鬼母還在廟中豢養犼獸,利用其特性搗爛血肉,研磨成屍香。
這濃郁到腐臭的香氣,不斷地熏染浸透東君留下的仙法。
直到今日,血月之夜,時機終于成熟。
它終于能脫出幽冥,竊取東君神位,以神祇身份受凡人香火供奉。
一切都很順利,明明都算到了……
到底敗在哪裡?
在鬼母化為不甘的黑影散去之前,它睜大所有血紅眼睛,終于看到這名紅衣執鞭的美人,身上到底蘊藏着怎樣可怕洶湧的鬼氣。
“……厲鬼!你是……紅衣厲鬼!”
偏偏這個時候,世間誕生了紅衣厲鬼?
那鬼母忽然意識到了一個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