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婚宴禁忌。”
“第一條,亥時擡轎。花轎經過拱橋,鑼鼓喧天。請維持自己身在光源裡,勿入黑暗中。忌:驚儀仗,觀橋下,見新娘。”
“第二條,子時前夕,花轎将擡入王家正門。婚姻乃人生大喜,如果迎親道中遭遇攔截,不可讓路,莫誤吉時。”
一行陰沉血紅的字浮現:“誤了吉時,新娘會很不高興。”
“第三條,子時為吉時,賓客如雲,高堂見證,夫妻對拜,共赴幽冥。這是終生大事,請保證儀式順利進行、順利進行……順利……進行……”
“絕不能失敗!”
字迹化作深紅如血的顔色,淩亂重複,反複強調着“不能失敗。”
越是執念,越成為恐怖的源頭。
裴懷鈞暗自歎息,看向下一條:
“第四條,喜宴上沒有身着白麻喪服的賓客在号哭。真是煞風景的舉動。如果遇到此類賓客,燃燒紅色紙錢,請離他們。”
“第五條,喜宴籌備的珍馐佳肴,十分美味。席間有帶血絲的肉是正常的,請食用‘他們’。”
規則上的措辭都是有意義的,裴懷鈞蹙眉,道:“‘他們’,有些意思。”
“第六條,洞房應該裝飾紅色,沒有任何白色。洞房裡不會有棺材,隻有新娘。”
“新娘應該蓋着紅蓋頭,不該看見新娘的臉。如果遇見遺失紅蓋頭的新娘向你求助,請勿直視她的容顔,并将紅蓋頭蓋回新娘頭上。”
下面有一行被劃掉的字迹,衣绛雪用鬼氣抹了抹,才辨認出:“請确保蓋頭是紅色,而非白色。”
“第七條……”衣绛雪翻開帖子,“沒有了。”
與喪帖同樣的現象。後面的規則被鬼氣塗紅,暈染一片,分辨不清。
裴懷鈞讀完就察覺了不對,苦笑道:“子時是吉時,也就是說,這是夜晚舉行的婚儀?這……”
本朝的婚嫁習俗裡,并沒有正常婚禮會在夜半舉行,更沒有“子時”是吉時一說。
非說有,大概隻有配冥婚,才會避人耳目,在子時舉行。
“這婚儀的日期,正是六日後。”
裴懷鈞算了算:“張老太爺的頭七還魂夜。”
紅白煞,這是兩種最可怕的煞。
最詭異的是,它們竟有相撞的趨勢。
“一般來說,紅白煞都是彼此避讓的。在雙方的禁忌,卻呈現不肯避讓之勢。”裴懷鈞苦笑。
饒是東君見多識廣,此時也有些不确定了:“冥婚與頭七,這兩種最惡的煞,如果正面撞上,會發生什麼?”
“管他發生什麼。”衣绛雪對此并不關心。
他從書生的背後跳下來,扯過他的衣袖,俯身輕嗅,“你身上有白煞,現在,又多了一層紅煞。”
“隻不過,你沒有親自接喜帖,我幫你擋了一下,分擔了名字,所以種的沒有白煞深。”
“那群喜使身上也有這種味道,香燭燃燒的氣味……”
厲鬼的不開心程度又加深了。
但衣绛雪也意識到,并不是不接帖子,就能成功躲煞的。
倘若不接帖,觸怒源頭鬼怪,煞還會更濃烈。
這座樂憂坊已經處于兩種鬼蜮的籠罩下,附近的每一個活人,都是紅白喜事的賓客。
裴懷鈞最終道:“喜宴在頭七那日,可以先不管,明天先去靈堂吊唁,看看情況吧。”
深夜遇鬼,反正也睡不成了,做些準備也好。
屋裡又點起了油燈,驅散些許古宅的黑暗。
衣绛雪攏袖,坐在桌上,輕盈地搖晃紅袍下的雙腿,一會化成霧,一會又凝回去,處于不穩定的中間态。
他好奇地看着裴懷鈞取出屍香鬼母遺留的本源。
先前,衣绛雪随手将這丢給他,因為行屍系的鬼怪不在他的食譜上,倒胃口,留着也沒用。
衣绛雪歪頭:“你想用它做什麼?”
“還有些時間,動手做個保命的鬼器。”
裴懷鈞心有巧思,雙手靈活,在屋裡轉悠片刻,就在正堂幾幅畫像底下尋到一盞老舊的桐油燈。
燈已經很久沒有添油了,帶着淡淡的鬼氣。
裴懷鈞簡單改造,把屍香鬼母的本源填進去作燈芯,再向衣绛雪要一簇鬼火。
衣绛雪鼓起腮幫子,準備吐一波大的鬼火。
裴懷鈞忙說:“一點點火引子就夠了。”
衣绛雪:“……哦。”好失落。
裴懷鈞将鬼火放置在油燈底下,持續燃燒本源,再給燈盞加了個琉璃罩子。
他清楚這燈盞的劣勢,并巧妙設計,規避缺陷,“屍香的味道不能随時釋放,會影響活人。平日裡隻需要它的光源。”
燈盞大緻做好了。
衣绛雪湊過去看,新奇:“咦,這個燈,是綠色的。”
裴懷鈞耐心解釋:“即使身邊有鬼,隻要鬼沒有殺意,它會是綠的,代表安全;如果鬼顯露攻擊性,光芒就會變紅,并幫助持有者抵抗一定限度的鬼怪襲擊。”
“僞兇級的鬼怪本源做燃料,還是挺耐燒的,平時幾乎不耗費。如果遇到比僞兇級更強的鬼怪,或是一瞬間暴發的攻擊,它抵擋不了,會直接滅掉。”
裴懷鈞估算了一下,“如無意外,這盞鬼油燈正常燃燒,堅持到紅白煞結束,應該問題不大。”
前提是,這紅白煞沒有失去控制,第八天各自散去。
此外,還有一項重要功能,引鬼。
裴懷鈞說:“必要時,也能打開罩子,釋放屍香,将鬼怪引導到油燈持有者的身邊。”
“當然,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這樣用,會很危險。”
介紹完功能後,裴懷鈞總結道:“簡而言之,就是紅燈停,綠燈行。所以,這盞鬼油燈,也可以叫做‘紅綠燈’。”
“紅綠燈?”
衣绛雪眨眨眼:“……那我戳下試試。”
說罷,他小心地把長長的指甲伸出來。
油燈的綠色火焰“噌”地跳起來,再迅速變成滴血的紅,劇烈燃燒。
衣绛雪收回爪子,“……還真是,好膽小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