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明什麼時候來的,沈恬也不知道。
但此刻溫暖陽光下,對方見到她,原本倦念的神色一掃陰郁,眼角眉梢帶了些關切,聲音一如既往溫潤:“無意間聽到的,累了吧。”
慕的,沈恬心上一悶。
這人本是他們世界的過客,卻看了場無聊的把戲。但他沒想到譚宗明走過來,問她累不累。
她一路自己走來,背着心思久了,竟有人忽然接過她的重任,像是知曉她的一切,能共情到她此刻的心思。
一瞬間好的,令她潤了眼眶。
譚宗明見小姑娘吸吸鼻子,心裡不自覺歎了口氣。站在她身旁:“生意沒了可以再做,身體垮了可就虧了。走吧,我帶你去吃飯。”
譚宗明不緊不慢領着沈恬走着,沈恬終于回神:“譚先生,謝謝你。”
她明白,譚宗明不用這樣的。礙于情面也好,修養氣度也罷,不用如此的。
“不是說好,和包奕凡一樣喊我老譚嘛。”譚宗明倒是還有心情同她開玩笑他有意将話題引到别的地方,隻希望這姑娘能稍稍恢複些神色。
沈恬愣愣的,剛有些發紅的鼻子染上耳尖,連面上都有些不好意思。那天吃飯時的玩笑話,就算臨别她也沒好意思喊對方老譚。
譚宗明寬容笑笑,瞧着對方瘦弱肩膀:“你這樣,我可也要再喊你沈小姐了。”
“老譚?說實話,總能讓我想到我爸單位收發室的譚大爺。”
脫口而出後,沈恬像是意識到自己有些無禮了,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譚宗明瞪她一眼,稍後,他擡擡眉眼,神色微微清明:
“那便喊譚宗明吧。無人之時,可以喊的。”
他就這樣三兩句,不給對方反悔的機會,疾步朝樓裡走去。沈恬因他的話有些愣神,呆呆地跟在後面。
…
傍晚辦理好出院手續,譚宗明送沈恬回家。依舊把車停在路旁,送她進了小區。
沈恬腳步慢吞吞,譚宗明想笑這姑娘有心思,又不好意思說出來,于是放慢了腳步:“一起走走?”
“譚,宗明,謝謝你,上次也是,這次也是。”
許久,沈恬終于開口,第一聲譚先生卻是在譚宗明飄來的目光中,硬生生轉了個彎。
譚宗明受用的笑笑:“謝什麼,你要是覺得不自在,抽空請我吃飯。”
沈恬望了望他:“噢,好。”
“包奕凡不也幫我了嘛。”他毫不在意地說着。
提到包奕凡,沈恬倏然想起這人下午發了一條心情極好的朋友圈。
她不禁笑了笑,卻又帶着些憂慮。不自覺歎了口氣,望了眼譚宗明:“我想和你聊聊包奕凡和何總的事。”
月色清冷,像極了他們第一次說話那天,月光也是輕柔的灑在椅背上,窺聽兩個失意人互相求教。
說來好笑,這兩人都不是沈溺其間的人,卻諸事費心。一個風月場裡打過滾,卻隻明白了人性涼薄,一個懵懵懂懂,卻己對情愛退避三舍。兩個人磕磕絆絆,倒是在一起說了不少感情的事。
譚宗明把自己對包奕凡的看法如述說出,他倒是認為對方這次是認真的。沈恬第一次向譚宗明聊了他們的過去,彼此推心置腹聊了許久。
最終,這丫頭歎了口氣:“小時候讀過太多北歐漫畫,被定格的刻闆印象太過浪漫。也因為小時候的一些事情,不太相信感情。”
“你說感情的事,真的那麼麻煩嘛?”沈恬将這個一直悶在心底的疑問,不知覺抛了出來。
“也沒有,還是要看人的。”譚宗明許久終于應答,溫潤的聲音像石子投進湖水,泛起了一絲漣漪:“遇上合适的人,便很簡單。”
沈恬卻是沒意識到,沉沉歎口氣:“我總以為,感情無關年齡,身份地位。遇見一個人就是遇見了,貧窮也好,富裕也好。感覺對了哪怕隻有一次就好,你說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沈恬沮喪的看看周圍,昏暗的燈光下,隻有他們在走着,也幸好,無人可見她的羞澀。
她将所有心事和盤托出,做足了要被對方嘲笑教育的準備。是否她真的太天真,她想要個答案。
譚宗明一句“是”,如鲠在喉,他又怎能輕易說出口。幼稚的人何止沈恬一個,直到現在,他譚宗明也同樣還是這樣想的。
他求的,不就是愛一個人,無關階級地位,隻要那個人念着他的好,投他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沈恬索性豁出去了,接着道:“我很早就去外面上學。大一時遇到包奕凡,說實話他對我有點像我哥,我知道他是因為他爸媽喜歡我才喜歡我,不是因為我是沈恬而喜歡我。
喜歡一個人真的那麼難嘛。”
又豈是她一個人失望。譚宗明覺得,剛剛梗在喉嚨裡的那根刺,似乎是終于穿破,攪得喉嚨苦澀。
他這些年在别人看來的片葉不沾身,還不就是,想遇到一個隻拿他當“譚宗明”看,又忘了他“譚宗明”身份的人他這番近乎于可笑的執念,無人敢說,也無人可說。
而今沈恬全然托出,他終于站定,像是終于敢審視内心:“不難。”
他說的堅定,聲音帶着自己都沒想到的些許沙啞,卻平添了讓人信服的力量:“我相信你會遇到一個人,讓你覺得感情雖然複雜但依然可以簡單。我想這個人會将沈恬這兩個字視若珍寶。”
他如此希冀,希望沈恬能遇見這麼一個人,也希望自己能得償所願。
他們要的,從來都很簡單。但太簡單,以緻别人都不信,生生錯過。
而沈恬因譚宗明突然的話,臉上泛起紅暈,在柔和月色中對着譚宗明輕輕點頭,笑容笃定又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