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明結束飯局,和徐善同進電梯下樓有些疲倦地靠在一旁,指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扶手,安靜的看着緩慢跳動的樓層數。
“剛剛他們都在聊明年投新型敷料的事,我沒來得及細問你,這回你和那女孩兒算是徹底在一起了?”徐善同側頭向後看了一眼,對這人的感情生活饒有興趣。
譚宗明不動聲色地繼續看着前面,“不算。”
“什麼意思?老傅不是說,在你那個圈子裡都公開了嗎?”徐善同退了半步,與他站在同側,對着電梯的鏡子攏了攏垂下的發絲。
電梯門一開,譚宗明側眸打量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八卦了?”說完徑直邁出電梯,穿過大廳走到酒店門口。
徐善同緊跟上來,厚着臉皮嬉笑,“一直八卦。”
忍不住又補充一句,“隻不過我還是挺好奇的,沒在一起就這樣了?是我記錯了還是你轉性了?”
順便替他開了車門,見他絲毫不會理自己說的話,正欲要攔住他關門時,就見譚宗明太眸冷淡地睨了自己一眼,
“一塊回去聊聊?”
散漫語氣又低又輕,聽着不大正經,似乎是在開玩笑,目光卻如帶了寒意的刀刃,半點不留情面。
徐善同輕咳了一聲緩解尴尬之色,幹脆地領意,頭也不回地轉身往酒店裡走,仍不忘舉手朝身後的人做了個拜拜的手勢,“不耽誤你回家辦事兒,走了。”
…
譚宗明踏進院子,輕輕開了門,推開房門時,就在淡淡的燈光下,看見小姑娘趴在書桌前正打瞌睡,手中的筆尖朝下,鋪在下面的紙早已被亂畫成一片。
他走過去抽出來那張紙看了一眼,正打算欣賞她犯困時的傑作,卻在一片歪七八扭的字中看見,“譚宗明”三個字被她一筆一畫的用瘦金體,端正地寫在最中央。
名字邊緣,還被圈出一個巨大的心形,就是有些扭曲,不夠對稱。
下面附帶這一行日期,20xx年,3.27。
他不用翻日曆都知道這是哪天,是他生日的後一個月,想了一會又覺得不對。
…
這好像是他們第一次在紐約餐館見面的日子。
這麼幼稚的事他初中都不幹,她一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麼還跟小孩似的。
安靜的房間内,他握着這張亂七八糟的草稿紙,似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東西在他血液中蔓流,心不由得跟着收緊,譚宗明從她手中抽出那支筆,在那三個字下方,重新補了兩個字:沈恬。
似乎看起來圓滿了。
他滿意地看着手中的傑作,小心仔細地折了兩下塞進口袋裡,腦海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耐心圍着房間上下翻找了一圈,最後從抽屜裡的紙袋上拆下來一根繩子,悄悄地圍着她中指繞了一圈,生怕吵醒睡着的人,然後拿筆在兩端描了兩下做标記,重新抽出來,随那張紙放在同一處位置。
柔光燈下光線渙散,他視線落到抽屜裡的一張照片上,譚宗明拿過來,彎唇看着上面的小人兒,小九月梳着兩根麻花辮,穿件小泳衣嘴邊還沾着冰淇淋,奶香奶香的站在沙灘邊,笑的沒心沒肺。
沉溺間,倏然記起前年她問自己的問題。
你是我的家嗎。
九月,那年隆冬的經殿香霧前,我賭佛隻渡正緣,現在佛祖顯靈了。
所以你的問題,可以重新回答了。
那晚沈恬睡着了不知道,譚宗明就站在那個落地燈和書桌面前看着她,很久很久,久至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久到他把兩個人怎麼結婚,生幾個小九月都想好了。
…
報名完考試後的十月初,沈恬所在的糧食計劃署部門,接到了舉辦世界糧食日活動的工作任務,要求中還特意提到,為了更有号召力,吸引新鮮血液加入,選兩位青年女性代表在活動中參與發言,她跟随的南南合作顧問Amy,直接将她舉薦上名單。
告訴她這是嶄露頭角的好機會,到時會有各界人士來參加,如果把握住機會就能在實習結束後,跳槽到一家名企去。
面對這種無法拒絕的話,她準備下個月考試的同時,身上又多了一份會議活動的工作任務,白天和同事輾轉在辦公樓中,忙着制定議程,制作ppt,同時還要翻譯報告信息,就連活動的後勤安排也歸屬他們負責,甚至她還比别人多了項工作,就是要寫稿件。
臨近筆試,複習還不能停,壓力快趕上她當年申請大學了。
于是,睡眠不足導緻沈恬最近上班雙眼無神,下班回去的路上,疲憊到整個人輕飄飄的,心髒也在胸腔中的一陣陣的泛起心悸。
活動前一天,她一如既往地拎着電腦包下班,出了大廈看見馬路邊的身影,有些意外地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這人不是前天還在廣州,說要下周才能回來嗎,現在怎麼站在這。
看着譚宗明笑着朝她張開懷抱的姿勢,沈恬這才确認沒看錯,驚喜地跑過去撲進他懷裡,環抱着他精細的腰腹,埋在胸口有氣無力地說道:“你怎麼提前回來了?”
“簽完合同,打款的事回來一樣處理,剩下的活動我不喜歡參加——”
他一頓,嘴角噙起一分笑意,緩慢地逐字啟唇,“想我了?”
聞着他懷中淡淡的木質清香味,讓她無端地覺得安心,眼皮越來越沉,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閉上眼虛弱着悶聲“嗯”了一下。
“累了吧。”譚宗明聽着小姑娘疲憊委屈的聲音,動作輕柔地擦過她發尾,嗓音裡的笑意懶悠悠的,清淡的眼底卻變得有些波瀾起伏。
“有點累。”她氣若遊絲的說。
看着她累成這樣,他心底泛出一絲心疼,唇瓣用力抿了抿,一動不動的任由她靠着,沒有說話。
下班時間點,行人漸多,路過的人看見這一場景,紛紛側目。
溢于言表的羨慕眼神,不斷地遊走在男人懷中的女孩身上,大概是在猜測這女孩究竟有多好看,能讓這種渾身上下透着矜貴的男人親自來接下班。
“上車九月。”譚宗明拿過她手中的包,冷漠地掃過路人,随手攬着肩将人護在懷中,朝自己的車走去。
司機見此,立馬按下鍵,後座車門随之自動打開。
沈恬靠在椅背上,耷拉着眼皮子,深深地打了個哈欠,腦中混沌到完全聽不清旁邊的人在說什麼。
聽着她含糊不清地呓語似的糊弄回答,就知道這次小姑娘是真困了,無奈地輕輕将人扶過來枕着自己的腿,拿起毛毯蓋在她身上。
看着蜷縮在車座上熟睡的人,清隽冷冽的臉上露出淡淡的不悅。
這一覺,沈恬睡的格外沉,以至于醒來時都忘記自己是在車上,差點一個翻身滾下去,還好被譚宗明一把撈住。
這一翻空的舉動讓她清醒不少,接着就聽着頭頂上方傳來的聲音,“睡醒了?”
“嗯。”她揉了下眼睛,看見車窗簾外已經黑天了,想到八點前要發郵件跟組長回複确認信息,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低着頭找自己的手機,皺眉道:“我這是睡了多久?!現在幾點了。”
車内的燈突然亮起,譚宗明将桌闆上的電腦收起,拿過正被他放在一旁充電的手機遞給她。
“九點半了。”他說完頓了一下,睨了她一眼,略帶不滿道:“你現在是晚上不睡覺嗎沈恬?”
沈恬隻顧着低頭敲鍵盤打字,沒注意聽他說什麼,正琢磨着怎麼解釋呢,就見眼前的手機被伸過來的手指按鍵鎖了屏,在她詫異的目光下,手機消失在她手中。
然後出現在他手上。
“不要因為工作和學習,非得把自己搞得這麼累。”譚宗明将手機放在自己身側,渾身乏意地舒展了一下腿,慵懶地靠在椅背處,将窗戶落下。
涼爽的空氣随風而入。
沈恬撅撅嘴,落下空蕩蕩的手,解釋道:“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
“九月,我努力就夠了,我希望你輕松點,甚至不需要你工作,我也養得起你。”
她立馬反駁,“才不要,我要有我自己的工作。”
他眉梢一挑,胸腔中漫出幾聲笑,“這麼喜歡工作?”
“那倒不是,誰會喜歡工作啊。”她胳膊搭在扶手上,手托着臉思考了一番,随即眉眼彎彎地一笑。
笑嘻嘻地說:“隻不過呢,我得獨立,能自己養自己,萬一哪天又被你甩了,我也不至于沒地兒哭不是?”
譚宗明一字一句地将話聽了進去,饒有興趣地細品着那句話,半晌後靠着車窗,勾唇說:“恬恬,這麼不放心我?”
沈恬眼疾手快的從他一旁拿走自己手機,頭也不擡道:“這叫風險管理。”
“哦?”
這是把從他這裡學到的東西,學以緻用到他身上來了?
但他不意外沈恬有這樣的認知,從認識她時,他就知道,無論什麼時候這姑娘都在努力學習和賺錢這兩件事上奮發圖強。
想到這些,譚宗明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九月,你要是真不放心,等你回來結婚,我把一半的财産股份轉到你名下。”
“怎麼樣。”他看着對面正低頭匆忙回郵件的人,嘴角劃開的弧度似笑非笑。
即便沒有立即聽到回複,也繼續好整以暇的坐在那不動聲色,鮮少有耐心等人回話。
可惜沈恬确實沒聽見他剛剛說了什麼,收起手機後,眉心舒展開來,一臉真誠地詢問道:“你剛剛說什麼來着?我沒聽見。”
看着她傻乎乎地樣子,譚宗明蓦然無奈又癡眷的側頭看着前方笑出了聲,卻并不打算再說一遍,輕拍了拍她後腦勺。
“不早了,你明天不是還有事,趕緊進去休息吧。”
沈恬習慣性的問道:“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