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後的北京,溫度零下,寒風瑟瑟,陰霾随風散盡,十二月下旬譚宗明處理完上海的工作便返回京,在月底的最後幾天沈恬父親沈學武來京,譚宗明推掉所有行程,親自開車和沈恬去接機。
十一月初時,兩人調出空檔,譚宗明陪她去了一次海南,隻是那一整個下午都是譚宗明陪父親下棋聊天,沈恬像個外人是的被隔絕在書房門外,她覺得無聊一個人去了海邊瞎逛遊,等晚點買菜回來時,看見書房的門開了,兩個人站在書桌前,寫上了毛筆字。
末了,他聽見了父親的久違笑聲。
回來時,父親隻對她說了一句,“婚姻是要走進對方背後的家庭,無論你嫁給誰,自己想好就行。”
…
見面時,譚宗明恭敬地拉開後排車門,“叔叔麻煩您跑北京一趟了。”
沈學武含笑點頭,上了車。
去餐廳的路上,沈恬陪爸爸聊天,譚宗明在前面開車,基本不怎麼插話,後面她接了個電話,車内便安靜了一會。
車子開過玉湘潭公園後拐彎開往釣魚台國賓館的東門。
譚宗明翻過擋風玻璃前的通行證,警衛員隻看了一眼車牌沒有查證件,直接按下升降柱放行。
穿過黃琉璃瓦庑殿頂的彩牌樓,駛過橋面,譚宗明的車停在了一幢矮樓前,四周站了警衛員把守,他們一下車,接待員立馬按下對講機彙報,走上前接過車鑰匙去泊車。
譚宗明陪同兩人一起往裡走。
門口迎面站着一位穿西裝戴眼鏡的中年男士,見她們過來,笑着走上前相迎,“人大那邊的會晤剛結束,馬上就過來了,所以特意讓我來接幾位。”
譚宗明與他握手,“辛苦你了王秘書。”
“您太客氣。”秘書刻意放慢腳步,走在斜後側。
四人随着服務生引領,一同前往會客廳等候。
沈恬坐在沙發上三心二意地看着窗外的景,耳邊傳來父親與他的低聲交談,兩人雖隻見過一次,卻都是相談甚歡。
不過她倒也不意外父親會喜歡他,長輩面前的譚宗明,永遠是謙和有禮,不矜不伐。
十二點前,譚正廉夫婦與老爺子老太太準時過來,彼此握手推讓一番後便入座,服務生端着盤子魚貫而入。
白瓷盤中擺着精緻的中式菜宴,與窗外旖旎的初冬景色相襯。
譚宗明與她同坐,全程耐心專注地應對長輩間的各種提問,桌下與她十指緊扣。
聊至差不多時,他擱下筷子,靠在椅背處喝茶,見一旁的小姑娘坐的筆直,洗耳恭聽長輩聊天,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看你都沒怎麼吃,一會結束把叔叔安頓好後,回家我給你做飯。”
沈恬小聲說了個,“不用。”
“怎麼?”譚宗明叉了個草莓遞給她,“廚師放假了,你還想有别人給你做飯啊。”
沈恬接過塞在嘴裡,“當然是我自己做啊,你喝中藥那些天不都是我親自給你做早飯的嗎?”
她頓了頓,輕谑擡眼,“留學圈裡有句公認的話,老沈都知道,每個留子終究會成為一名好廚子。你說你怎麼就沒學會一點。”
譚宗明懶懶散散地擡眼,低沉的嗓音掩着淡淡的哂意,“你說有沒有可能我一直都有保姆。
老婆,等你工作穩定下來,我們固定一個地方住,然後找人過來,這些事你别動手了。”
美國那些年,三個人輪番伺候監視他一人,于此,他現在并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們的生活。隻是小姑娘現在工作兩地跑,又不讓他插手管,說是這次要靠自己和他頂峰相見,他寵着,就随她折騰吧,反正都有他兜底。不過往後的日子,終歸要有人照顧他們的生活。
沈恬倒無所謂這些,挑眸一笑,“都聽哥哥的。”
發呆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句,“明年開春舉辦婚禮吧”。
沈恬恍惚了一下。
而她在很久之前,從未想過會有一天,兩家人會和諧地坐在飯桌前,喝茶吃飯,叙普通家常,替他們商讨婚事。
那夜零點北京突然下起一場大雪。
譚宗明正在陪沈恬看十二件定情信物的繪制圖紙,看到發簪時,窗外一陣風聲,窩在懷裡的小姑娘忽然側頭往外看。
黑夜裡,風雪漫卷,千樓暮冬,虛空被濃濃雪霧籠罩,城市光影沫若。
須臾,她嘴角咬着的青提掉在了他手心裡,他愣了半秒,懷裡的人不見蹤影了。
沈恬丢下平闆,裹着毛毯跑去陽台,一臉驚喜地回頭朝他招手,“天氣預報沒有說今天有雪呀!”
“哇。”
“你快過來看!”
“這是我來北京後遇見的第一場雪,譚宗明。”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彎起,眸光與夜共色。
譚宗明放下瓷碟,笑了下,“外面冷,别感冒了。”
他走上前将人攬在懷中,收了收微露肩頭的毛毯,嗓音裡的笑意懶柔,“北京每年都會下雪,不過今年我讓它提前了一點。”
因為這場人工降雪是他送她的禮物。
“還記得上海那晚嗎,你說,就算是雪籽也一直期待着,九月,這是認識你之後,北京的第六場初雪,我們要結婚了。”
她在他最想回應的地方,等到了最美的結果。
風吹散了微卷的長發,她雙手攀附在他的脖間,毛毯飄落地闆,随風掀起一角,仰頭望着他,眸中的情愫揉碎進熱烈的愛意,唇齒交纏,雪中擁吻。
這一瞬間的悸動,周圍的世界似乎都褪去。
這年隆冬,暖意融融。
…
元旦過後,譚家長子要馬上結婚的喜訊傳遍京滬圈内,紛紛打電話恭賀求一張喜帖,薛老帶徒弟親自上門替沈恬量身尺寸并确認旗袍樣式,同一時間,各大海内外高定婚紗品牌得知小道消息後争先連夜發郵件聯系譚宗明助理,甚至抛下包機承諾,誠心誠意邀約兩人前往總部參觀,再做決定。
名人效應,自古沿用至今。
即便各界媒體不敢報道婚禮,作為海外皇家禦用品牌的高奢,從不念予外界噱頭,而是圈内的人盡皆知。
譚宗明在美期間,曾被多次邀約前往英國皇室婚禮與賽馬現場,由于dresscode,不少有幸提供禮服禮帽的品牌也會收到邀請函,因此與他有私交來往。
自婚訊傳出,三家品牌借此機會發送郵件到他私人郵箱,原本他最厭惡這種行為,又想到萬一她喜歡這裡面的婚紗風格,忍下去了。
直到給小姑娘看完上身例圖後,見她搖頭,毫不留情地列入黑名單。
能在他這裡打破規矩的,隻能有一個例外。
鑒于譚正廉高居廟堂,秉承低調清廉作風,且屆時出席婚宴的人物身份權貴,涉及軍政商三界,需最高級别的安保措施,國内婚禮場地隻能定在釣魚台。
一月底,百份手寫毛筆字的請柬送至各家。
婚禮定在五月一号當天。
收到喜帖的裴淙當日就訂了機票從香港回京,約上傅懷琛一道找兩人吃飯,而譚宗明壓根就沒空應酬他們,拒絕後硬是被兩人的車堵截在北京三盛地下停車場。
下班後,譚宗明一出電梯就看見這一場景。
那兩人懶散地倚靠在車前抽煙,見他走過來,嬉皮笑臉地打招呼。
“行啊哥們,為了你老婆最近長北京了。”
“你丫的可算下班了。”
賓利奧迪一前一後,橫夾着他的三輛公務車,司機一臉無辜地站在車旁。
“讓道。”譚宗明懶得多搭理他們,拉開車門前淡漠地丢下一句,“晚一秒都别想進我家。”
于是兩人沒臉沒皮地一路尾随到紫玉山莊。
進了院子,裴淙摘下墨鏡,給傅懷琛擠眉弄眼,暗戳戳地表示讓他先開口,畢竟他在譚宗明面前幹過太多違法亂紀的事,現在全靠老爺子才能勉強與他們地位持平。
傅懷琛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望着前面那人的背影,摸了一下鼻尖,輕咳了兩聲,迂回婉轉地說:“那個,有人讓我問問,你婚禮缺不缺伴郎。”
譚宗明冷嗤,“你還不如直說我倒有可能答應。”
不等那兩人反應,大門已打開,譚宗明懶懶地瞧那倆一眼,示意進去。
而沈恬此刻正愁着挑哪家的婚紗,聽見門口動靜,擡頭看見走進來三人,驚奇地同他們打招呼,“你們也都在北京?好久不見啊。”
“這不是收到你倆的請柬了嗎。”裴淙晃着手中的墨鏡,環顧客廳一圈,朝沈恬眨了下右眼,勾唇笑道:“他居然能讓你買這種沙發放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