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順侯帶的一百精銳相當有用。
原本擋在侯府門口不讓人進去的陸玉宸被禾雪晝一發震雷吓得不敢再攔人,陸英發沉默地躲在一旁,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餘的家丁衛兵哪裡是商樂城裡真刀真槍練出來的軍士的對手?
氣勢上直接被壓了半截,沒有一個人趕上前阻攔長順侯。
陸淵見到了十幾年都未曾見過的父親。
雖然老淮南侯已經咽氣了,但是陸淵還是不想看到他。
幼時,他見這個父親不超過十次。
後來就是長久的流亡生涯。
出于“死者為大”這一觀念,陸淵還是為老淮南侯點了三炷香。
袅袅白煙升起,陸淵對着棺椁淺淺一揖。
“如此,你我父子之情,也算兩清。”
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陸淵得安安穩穩陪着棺材到停靈七日下葬那天才算完。
禾雪晝不去打擾他,随着雙井一道被安排在侯府後邊的小廂房裡。
可憐的禮官兩股戰戰:“那個,禾先生?您要不去看看侯爺,或者出去逛逛?我這,我這實在沒有什麼供您消遣的東西……”
“雙井,留你一條命不是讓你在這裝糊塗。”禾雪晝兀自落座,沏好兩杯茶。他把一本推到雙井面前,示意他落座。
“你是鳴玉台的司禮官,該比我明白,名正言順的重要性。”禾雪晝食指摩挲着杯口,熱氣沾濕了他的指尖。
朱柿色過于亮眼,雙井接過茶杯一飲而盡,低着頭不敢直視禾雪晝。
“先生說笑。侯爺本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
“這個名正言順,你們讓他用命去填。”禾雪晝飲了口茶,“如今,壽春城外被澧王圍得如同鐵桶一般。閣下聰慧,應當知道我們師徒所求,不隻是壽春。”
“雙井不過一介文官……先生恐怕看走了眼。”
“你出身世家大族,和澧王往上算算也是同宗,何必妄自菲薄。”
禾雪晝看着面前不語的禮官,指尖藍色的靈力彙聚成光幕,裡面映着如今封陽城内的光景:
豪門權貴載歌載舞,貧苦百姓被迫出賣自己的血肉軀體供貴族煉成丹藥,用自己一命換一口糧食給家中老小。
“雙井,如果是阿淵在那個位置,世道絕不會如此。”
禾雪晝睫毛抖了抖,反噬的痛湧上心口,讓他皺了皺眉。
本來還想着,等看到阿淵攻破封陽再回羲和山,如今看來,還是往往前趕一趕。
“我不過一個小官。”
“你是淮南侯生前親封的使者,拿着蓋着玺印的诏書,你身上還有澧朝皇族的血統。我要你為陸淵背書,他不是謀權篡位的逆臣,他是受命于天的明君。”
雙井終于擡起頭,望向那雙漂亮的蒼藍色眼睛。
因為反噬,禾雪晝的唇沒什麼血色。但他還是如同三月的春水,笑的那樣柔。
“你們會是史書上的一段佳話。”
雙井心下一驚,嘴巴不受大腦控制秃噜出來一句:“先生該在侯爺身邊。”
“這是他的路,我如何能走。”禾雪晝放下了茶杯,輕歎一口氣。
也不知道昆侖鏡裡原本映出的陸淵的因果是什麼模樣。
禾雪晝硬生生把人的因果線都給改了。
按照原來的因果看,申伯在十年前就該命喪棗山城。陸淵一定會度過一個極為“難忘”的少年生活。
若是普通凡人倒也無事,偏偏碰上個人皇。
這次回去被雲堯抓到,肯定又要在他耳邊叨叨個不停。
“先生,雙井愚笨,但也看得出……侯爺對您一片孺慕之情。”雙井斟酌着開口,“我瞧着,您如今身體也是漸好……”
“我時日無多了。做師長的,總要為自家小孩謀一條好走些的路。”
禾雪晝心想,自己這也不算說假話。再硬生生待下去,估計天雷就該往下劈了。到時候,他和陸淵都沒好果子吃。
“先生為何選我?”
“我看人向來很準。”
靈台那麼清明的凡人,确實是不多見的。
“雙井會盡力輔佐侯爺的。”
司禮官對着禾雪晝行了個禮。此時的雙井還不知道,他這一拜,給自己找了後幾十年的活。
長順侯還待在靈堂裡。
他不會給淮南侯跪經,也懶得給人燒紙。
他盯着靈堂内的布置看了一圈,最後得出奢靡成性這個結論。
靈堂上挂的白布居然是上好的白絲錦,當真是窮奢極欲。
還有那棺椁,人都死了,上好的楠木不如留着做書案,死都死了還要占着好東西。
商樂城裡都找不出一張像樣的金絲楠木書案!
“想什麼呢?”禾雪晝拎着食盒進來的時候,陸淵靠在雕花的立柱上,望着淮南侯的排位出神。
“生前多麼顯赫的王侯,最後也就隻剩下這樣一塊木牌。可憐,可悲。”
陸淵将供奉給淮南侯的吃食果蔬從供台上撤下來,師徒二人就着那張香案吃起禾雪晝新帶的點心來。
“先生身體可好些?府中可有人去鬧你?”
陸淵想去摸摸禾雪晝指尖的溫度,但又覺得太過僭越,最後隻能假裝自己伸手是想拿桌上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