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康熙合上最後一個奏本，擱下筆。

明日封筆，今兒是最後一天，為一年的工作做個收尾，就待到了這個時候。

顧問行端上一被熱水，問道：“皇上，要不要傳膳？”

皇上忙起來偶爾會忘了用膳，要是這時候提醒他，他還會瞪人，所以顧問行一般會等到皇上結束後再開口。

康熙手放在腹部，感受了一下，确實有點餓，忽地想起了納蘭珠今日吃的是涮鍋子，他還送了兩壇蒙古送來的酒，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涮鍋子吧。”

顧問行愣了下，皇上晚上素來不吃這些口味重的東西，除了少有興緻，一般也很少點這種繁雜的東西，多是各種面食一類的。

顧問行低下頭，道了聲是，正欲下去，又聽康熙叫住了自己，“算了，朕去坤甯宮吧。”

坤甯宮？

顧問行在腦子裡轉了轉，旋即想起先前皇上給納蘭珠格格送過去的酒，該不會是納蘭珠格格在坤甯宮吃火鍋吧？

要他說，坤甯宮福晉和納蘭珠格格之間的關系好得有幾分莫名其妙，有幾分一見如故的感覺，然宮中之人多防備，如此簡單親近的關系反倒是顯得不尋常。

還有，梁九功似乎也對坤甯宮福晉頗有好感，前些時候皇上酒醉，就直接把人送到了坤甯宮福晉處，顯然是想賣個好。

在做奴才方面，顧問行已經做到了頂端，再多的權勢不僅不能給他帶來好處，反而會引起皇上猜忌。

再加上，從皇上幼時起，顧問行就跟在身邊照顧，如今年歲已大，心境也與年輕之時不同，隻想好好伺候皇上，得個善終。

所以對梁九功這種汲汲而營的行為，他懷揣疑惑，但并未打算深究。

隆冬時節，天黑得早，日頭一落，所有的光須臾之間就消散在天地之間，寒氣從每一個角落湧出，裹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将一切都淹沒。

坤甯宮坐落在乾清宮的正後方，中間隔着交泰殿，康熙裹着大氅，頂着寒氣朝着坤甯宮大步走去。

剛到坤甯宮的門口，風中就傳來了清脆的笑聲，帶着無拘無束的歡樂，康熙能聽出來那是納蘭珠的聲音，另一個稍顯陌生的應該是雅爾檀。

康熙很難想象雅爾檀會曉笑得如此開懷，畢竟那人平日都端着幾分。

跟在康熙身側的太監正欲張嘴，被康熙擡手阻止，他擡步走了進去。

天色已黑，雖沒到宮門落鎖的時間，但尋常已經不會走動了，忽地見到康熙，所有人都是一驚，趕緊行禮。

康熙一路暢行無阻到了小餐廳，随着距離越來越近，食物的鮮香逐漸濃郁，兩人的對話也逐漸清晰。

雅爾檀撐着下巴，笑意盈盈盯着納蘭珠，看得納蘭珠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

納蘭珠微微挪開視線，一會瞟着翻滾的湯鍋，一會瞅着酒杯上的花紋，她小聲嘀咕道：“姐姐在看什麼？”

“看美人兒啊。”雅爾檀唇角高高地揚起，“絕代佳人，潋滟芳華。”

許多人誇過納蘭珠好看，這麼大膽直白的還是第一人，納蘭珠面上的酡紅更豔麗了，似三月盛放的桃花，她害羞道：“姐姐喝醉了吧，說胡話哄我，我可當真了。”

“我大概是真醉了，懶得編假話。”雅爾檀道，她能感覺到一點點暈乎乎的感覺，腦袋重得必須用手支着，另一手散漫地搭在桌子角，伸出食指晃了晃，“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沒有之一！貨真價實的滿蒙第一美人！”

納蘭珠臉頰發燙，忍不住用雙手緊緊捂住，她笑容燦爛，“姐姐是我最喜歡的人了。”

“你也是。”

……

康熙反思：自己的福晉是不是有點油腔滑調？

因着遏必隆的緣故，他對雅爾檀不是很喜歡，所有的了解來源于宮裡人的隻言片語。

說她粗魯，在家的時候不安守于閨中；

說她有心計，慣會邀寵，在遏必隆的子女中脫穎而出；

說她不孝，貼着嫡母，置生母于不管不顧；

……

在雅爾檀進宮之後，他看到了她的善良、勇敢，雖有幾分魯莽，但不出格，自己提點後，也算得上進退有度。

而且，納蘭珠喜歡她，在自己面前提到過幾次，還會因為自己說了雅爾檀的不好而置氣。

或許，這人真有些與衆不同吧。

康熙輕輕咳了聲，過了會，這才背着手走進去。

聽到那聲咳嗽的時候，正在談笑中的兩個人先是一愣，随即趕緊起身整理儀容。

也就是這小小的停頓，等到康熙進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恢複成往常的樣子，隻是面上的泛紅一時半會兒下不去。

雅爾檀站起來的時候感覺到腦袋更暈了，好一陣天旋地轉，她趕緊扶着身邊沈桢的手，站穩了腳。

“給皇上請安。”

“坐着說話吧。”康熙看了一眼翻滾的湯鍋，“在吃涮鍋子啊，可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