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将滿地血色映得愈發刺目。
曾經傲立仙門之首的無上劍宗,此刻屍體遍野,血灑玉階,慘烈非常。
放眼望去,竟無一絲生機。
唯有玉階之上,一白衣女子手持長劍而立,劍刃上鮮血緩緩滴落。女子容貌清冷,像青崖峰山頂終年不化的那抔積雪,涼薄的目光掃來,即便是立場對立的魔修見到,也忍不住呼吸一窒,既懼怕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魔界左使帶着幾位精銳緩步踏上玉階,擡手間,一支箭橫于掌中。
“林宗主,請。”
林寂染輕輕瞥了他一眼,語氣平靜:“這是言慕的意思?”
“是。”左使微微一笑,“君上念在與宗主師徒一場,不忍見宗主赴死,特命我前來送宗主一程。”
那支箭的箭頭在夕陽下閃着幽藍的冷光,其中散發着強大恐怖的力量——正是世間罕見、惡毒無比的碎魂箭。
碎魂箭,顧名思義,能真正碎去魂魄,令其不入輪回,消散于天地之間,再無重聚的可能。如此強大的武器,世間能煉制者寥寥無幾。
見林寂染久久凝視着那支碎魂箭,遲遲沒有動作,左使微微皺眉,立刻就有幾人上前架住了她。
她臂膀看似纖細,卻蘊含着無盡力量,所有魔修都不敢有絲毫松懈。
然而,她似乎并無反抗之意。
随着雙手脫力,“當啷”一聲,她的佩劍掉落在地。
“林宗主,難道還想反抗不成?”左使語氣陰沉,威脅道,“劍宗弟子已盡數覆滅,整個劍宗隻剩你一人,你還想掙紮什麼?”
林寂染目光失神,落在地面上,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左使咬牙說道:“君上寬宏大義,才肯給你這僞善之人留一具全屍。若換成我,定将你千刀萬剮,方能解恨。宗主莫要不識好歹!”
林寂染輕聲開口:“把我的東西撿起來。”
“什麼?”左使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的東西,撿起來。”她重複道。
“你……”左使的目光落在劍上,再擡頭,才發現林寂染的目光并不在此處。
他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腳邊不知何時滾落了一隻不起眼的……布玩偶?
布玩偶隻有他的掌心那麼大,已經浸了地上的血,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手感粗糙又破舊。
他把玩偶塞回林寂染手中,見她細長瓷白的手指緊緊抓着它,一旁的貼身佩劍卻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休想搞什麼花樣!”
左使話音剛落,便聽林寂染淡淡笑了一聲,她擡眼望來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隻蝼蟻般輕蔑無情,驚得左使不由後退了幾步。
“無上劍宗衆弟子護道而死,本尊豈能獨活?言慕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是本尊之過。若本尊的死能換來什麼,那也值了。”
說罷,她身形微動,身側的幾名魔族精銳瞬間便被震斷雙臂。
左使大駭,以為她要反擊。若林寂染真不肯就範,他們恐怕還要經曆相當一番苦戰才能抓住她。
可誰知,林寂染隻是從他手中奪走碎魂箭,毫不猶豫地刺入了自己的心髒。
刹那間,一道極其耀眼的光柱從她的心口處迸發出來。她的身體如落葉般輕飄飄的倒下,心頭血順着左臂流淌,浸透了那隻被她緊緊抓着的玩偶。
她的魂魄從心口處升起,被那道光柱無情地撕碎,化作流螢般的光點,四散飄零,漸漸熄滅。
周圍忽然起了一場大風,雲層翻滾,隐約有雷聲響動。
身隕之後,自身修為反哺天地,修為越高的人,異象便會持續越久。
左使長舒一口氣,厲聲道:“傳令下去,無上劍宗已滅,宗主林寂染以身殉道,自請碎魂!”
無上劍宗,這個曾經屹立于修仙界巅峰的宗門,與其說是起點,不如說是終點。作為踏平修仙界最大的障礙,除掉這個絆腳石後,言慕一統仙魔兩界的路更加順暢,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攔他。
依附于無上劍宗的小仙門,得知消息後,紛紛自發投入言慕麾下。
言慕成為有史以來第一位一統仙魔兩界的尊主。
而那些對言慕施加過或冷眼、或淩辱、或打罵的惡意的人,終究以命為代價償還。
——出自《無上煉氣初步法門》
……
林寂染冷眼快速幾下翻閱完言慕的課本,眸光愈發冷冽,仿佛能凝出冰霜。
她簡直要被這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弟子氣笑了。
剛回來的路上,便聽别人講,她收的這個弟子言慕到現在沒有半點修為,連平日的課都不去上,若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早就被逐出仙門。
原本林寂染對他很是愧疚,畢竟她收他為徒後,便急匆匆出了門,一去便是好幾年,連見他一面都來不及,更别提教導。
可誰知道,她剛從外面回來,便來尋他,翻開他的課本,裡面竟然是一堆亂七八糟的……話本内容?
一看就是小孩胡亂編排的,将自己編排成擁有魔族血脈,後來成為魔界尊主,又滅了整個無上劍宗,一統仙魔兩界。
她這個師尊,忽視他,漠視他,最後還将他逐出師門。最終,他為了報複她,将她擄去百般羞辱,行大逆不道之事,名聲掃地。
結局讓她死都不夠,還要親自令手下碾碎她的魂魄,讓她永遠不得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