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罰堂。
林寂染臨窗而坐,身姿如松,白衣勝雪,卻微微蹙着眉頭,似有什麼煩惱。
她想事情想得極投入,連有人進來都沒發覺。
言慕靜立片刻,才輕聲喚道:“師尊。”
她這才回過神來,淡淡道:“你來了。”
隻見他将手中食盒放在桌上,掀開蓋子,一股飯菜的香氣頓時撲鼻而來:“師尊可要現在用飯?”
她微點頭,将桌子上散亂的公文都推到一旁,眉間愁緒也随之消散了幾分。
他将菜肴一一擺好,雖然都是小盤小碟,卻種類豐富,色香味俱全。最後,他将碗筷輕輕擺在她面前,自己則坐到對面,與她一同用飯。
用飯時,兩個人少有言語,食不言是其一,更主要的是,她實在不知該與他說什麼。
等言慕開始收拾碗筷的時候,她的目光又落回了那堆公文上,眉心再度蹙起,手指無意識地揉捏着太陽穴。
言慕的目光短暫地掃過一旁的公文,問道:“弟子有什麼能為師尊分憂的?”
他如此一問,倒是讓她心中一動。雖然她的師尊看無那老頭根本不管她,她向來都被師兄謝九辭管束着,不知道師徒之間該如何相處,可聽别人說,總是會支使徒弟做些瑣事。
“你課業不忙?”她問道。
他神色恭順:“弟子今日的課程已全部結束。”
“那你來看看這些。”她随手從一旁抽出一本厚重的書冊,放到他面前,“這是過去一年中,刑罰堂所負責案件的記錄。你整理一下,每種案件各有多少樁,如何判決,以及其中是否存在不合理之處。”
她隻是先随便丢了一件小事給他,試探一下他的能力。
這件事并不難,除了需要精力以外,在整理案件不合理之處時需要一些思考。
順便看一看,這個未來滅掉仙門的人,是否真的能共情别人,在法與情之間尋求一個平衡。
“是。”
他接過書冊,坐姿端正,執筆蘸墨,開始翻閱。他看得很快,每翻過幾頁,就在紙上寫下幾行字,神情專注,仿佛已經全然沉浸其中,外界一切都無法打擾他。
堂内寂靜無聲,隻能聽到他手中毛筆與紙張摩擦的沙沙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弟子嬉鬧聲。
林寂染又低頭繼續忙自己的事,心中卻隐有期待。
半個時辰之後,言慕将成果放到她的面前:“請師尊過目。”
她微微一怔,擡頭問道:“你看完了?”
“是。”他神色如常,似乎是極為平常的一件事。
這麼快?她心中震驚無比,卻并沒有顯露出來。
她匆匆掃了幾眼,說道:“說一說你的見解。”
“弟子認為,其中最不合理的,便是宗門大比弟子下毒一案。”
他聲音如玉石輕敲,音調不疾不徐,聽着便是一種享受。
“這名弟子為在宗門大比上取得好成績,比試前夕給對手下毒,雖赢得比賽,卻害得對手卧床一月。然而,此案僅判他閉門思過三年。”
她挑眉問:“那你認為,該當如何?”
他語氣堅定:“毒害同門,自是該逐出劍宗,永不允入。”
她若有所思:“那我問你,若你是這名弟子,下毒之事必不會被察覺,你可會給你的對手下毒?”
他不假思索道:“自然不會。靠歪門邪道取勝,勝之不武。”
這雖是她想聽的回答。但,嘴上功夫誰都會,誰知道心裡是不是真這般想。
林寂染冷笑一聲:“你可知,這樁案子為何這樣判?”
他搖了搖頭。
“自是君彥又收了别人什麼好處。”她語氣中帶着幾分譏諷。
他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問:“如今師尊接手刑罰堂,可否要将這些不合理的案件重新宣判?”
她歎了口氣,無奈道:“門中勢力盤根錯節,即便是我,恐怕也難以撼動。”
“若是将這些事情呈報給宗主呢?”
“改日我試一試。”
她将一旁的幾本書冊,推到他面前,“以後你若有空,便來刑罰堂幫我的忙吧。”
言慕唇角微勾,乖巧地點了點頭:“是,師尊。”
……
連續幾日,言慕無課時,都會去刑罰堂協助林寂染。
他每日的作息極為規律,清晨去上課時,林寂染還未醒來。傍晚與她一同回到青崖峰後,才開始按照她給的那本書修煉。
正是這樣嚴密的安排,竟讓季傑幾次三番都未能逮住他。
這次,季傑特地輾轉尋了一個面生的弟子,讓他在下課後給言慕帶話,謊稱梅苒在靈鏡湖閉關時遇到了危險,需要他快去救急。
這弟子信以為真,竟在課前便焦急地将話帶給了言慕。
“既然遇到了危險之事,應當立刻去尋她的師尊和同門去救急。”他目光微冷,帶着幾分試探看向那弟子,“衆人皆知,我靈力低微,隻怕幫不上什麼忙。”
“我也不知,興許她不想讓她的同門知道呢,或許已經通知過了……總之,人命關天的事,你還是快去看看吧。”
那弟子眼中的焦急與擔憂不似作假:“梅師妹平日總幫你出頭,況且她還是梅家的人,若出了差池,我們誰都跑不了。”
言慕沉思片刻,最終合上書本,淡淡道:“我過去看看。”
與此同時,刑罰堂内,林寂染手中書頁久久未翻,目光飄向窗外。
她原本就不耐煩處理這些公文,若不是為了師兄,她根本碰都不會碰刑罰堂堂主這個位置。
正因如此,她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窗外那道熟悉的身影。他神色匆匆,似乎要去什麼地方。
“逃課?”她眉頭微蹙,心中冷笑。
這段時間,他在她面前裝得無比乖巧,果然私下裡還是有些不為人知的勾當。
她悄然起身,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
靈鏡湖位置十分偏僻,鮮少有人迹。雜草叢生,旁邊有幾個山洞,時不時有野生動物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