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臉上露出贊賞之色:“季家主果然是深明大義之人,令人欽佩。”
君彥坐在一旁,臉色灰拜,如同洩了氣的氣球。
失去季傑,意味着他從此失去季家助力。
季珩是這件事裡唯一的敗筆,恨隻恨他當年沒能将季珩搶過來,做自己的弟子。
思及此,他狠狠磨着後槽牙,青崖峰人人都和他過不去。這回,更是被林寂染擺了一道!
季家家主一掃之前的壓迫感,神情輕松了許多。
他轉頭看向季珩,語氣慈愛:“阿珩,自從謝仙師出去雲遊後,你便從青崖峰上搬了下來,住在山下,頗有不便。是否要搬回去,讓林長老多指點指點你?”
季珩微勾唇角,眼光流轉間似乎藏了八百個心眼。
“多謝爹爹好意,孩兒近來課業繁忙,住在山下離書堂更近。若想要回去住,自是會同師叔說。”
家主點頭,語氣中帶着幾分寵溺:“好,你自有主張,為父不多管了。”
林寂染也适時開口:“季珩若有疑問,可随時來找我。”
季珩眼中笑意更深:“多謝師叔。”
一個時辰後,季家家主起身告辭。
待衆人離去,宗主卻将林寂染單獨留了下來。
林寂染恰好有事要問他:“宗主明知君彥利用刑罰堂,為他自身謀私,為何不處理他?”
宗主面目慈祥,但柔和的目光中,仿佛能看透一切。他聲音蒼老,緩緩問道:“你先同我說一說,為何一回來,便急着要峰主和刑罰堂堂主的位置?”
她微怔地看向他,卻說不出什麼。
沉默許久,他語氣笃定:“是為了宗主之位,對嗎?”
她微抿着唇,默認了。
“在這個位置上,并非非黑即白。你野心旺盛,鋒芒有餘,圓滑不足,不懂權衡之術,做不了宗主。”
宗主語氣溫和,話卻犀利地否定了她。她語氣中帶着不服:“您說的,我會去學去做。”
宗主搖了搖頭:“你的時間不多了。”
修仙之人,皆駐顔在年輕之時,唯有壽元将盡,才會顯露老态。
宗主已經滿頭白發。
他揮了揮手:“去吧,好好想想。”
……
言慕到達黑風谷已是晚上,谷口的風裹挾着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周圍一片陰森,隻有谷口處一家客棧有幾點溫暖的光。
客棧内住了一些來此試煉的弟子,言慕也押了幾顆靈石,借住一段時日。
從住客口中,他拼湊出了一些信息。
這塊試煉之地,危險程度未知,絕大部分人不敢前來,除了極個别膽大之人。
裡面有一條玄冰魔蛟,危險程度極高,除了魔蛟外,還有什麼其他的妖獸,一概不知。
沒有人帶出來過信息。
休息一夜後,他踏上了入谷的路。
如今他已築基,五感靈敏太多,不可同日而語,能夠清晰地捕捉周圍所有異常的聲響。
沒走多遠,他就碰到了一些低階的妖獸,龇牙咧嘴地朝他撲來。他幾下幹脆利落地解決掉之後,沒有停下,繼續往前走。
林寂染并沒有給這個任務加上一個期限,若棘手的話,很有可能他要在外面多待一段時日。
他始終盯着前方,卻沒注意到上方經過了一隻蝴蝶。
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微不可聞,蝶粉無聲無息落在他肩頭。
越往深處走,寒意越重,連呼吸都帶着白霧。終于,在一片冰湖上方,他看到了一隻體型巨大、通體雪白的魔蛟。它正盤踞在湖中央,鱗片反射着冰湖的光,讓人睜不開眼睛。
魔蛟周邊的溫度,與寒冬差不多。這都是魔蛟外溢的靈力所緻。
它發現了言慕,一雙金黃色的豎瞳此刻正冰冷地凝視着他,眼中帶着輕蔑,似乎在看一隻蝼蟻。
言慕握緊手中的劍,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他除了迎戰,沒有别的退路。
戰鬥一開始就極為激烈。魔蛟朝他飛來,犀利的爪子具有撕碎一切的力量,而且每一次攻擊都帶着刺骨的寒意。
長劍但凡對戰時碰到它的身體,便會沿着劍身傳來極冷的溫度,幾乎要将手臂凍僵。他隻能一邊分出靈力與之對戰,另一邊燃燒靈力支撐自己的體溫。
幾個回合下來,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魔蛟造成任何威脅。反而,被魔蛟在他身上留下了多處傷口。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在言慕想要趁魔蛟背身的機會,咬牙取它的内丹,卻被它發現。
它發出憤怒的咆哮,利爪如雷霆般落下,在他胸前撕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他隻覺身體頓時脫力,鮮血如泉湧,幾乎染透白袍。
在最後一絲理智驅使下,他拼盡全力逃離了冰湖,依靠着生存的本能,一路跌跌撞撞趕回客棧。
回到客棧時,他已幾近昏迷,勉強給傷口上倒了些藥粉,便躺在床上失去意識。隻覺得時而如墜冰窖,時而如被烈火灼燒。
在他的認知中,時間幾乎停滞。不知過了多久,他是被一陣吵嚷聲和敲門聲吵醒的。
那人極其無禮,沒等他說話,便粗暴地推開房門。
言慕強撐着起身,嗓音嘶啞得幾乎難以辨認:“你是誰?”
青年語氣帶着幾分關切:“道友,我住你隔壁。門外流了那麼大一灘血,太瘆人了,我就來看看你,沒事吧?”
他的身體還是疼痛難忍,頭暈目眩,眼前昏花,但好在高燒退去,血也止住了。
“沒事。”他聲音虛弱,“我與魔蛟交手,被它所傷。”
青年很驚訝:““你是築基期吧?怎麼會一個人進黑風谷?那裡可是連金丹期修士都不敢輕易去的地方。”
“師尊命我來取魔蛟内丹。”言慕沉默片刻,淡淡道。
青年差點原地跳起來:“我滴個乖乖!你師尊瘋了?讓你一個築基期來這種地方送死!”
言慕緊緊抿着唇,沒有說話。
這句話,似乎總是從不同人口中說出。
忽然,他似乎聽到了什麼,不可置信地向一旁望去。
青年也朝那處望去,卻什麼都沒有,他脊背發涼,趕緊找借口溜了:“我、我先走了啊,你好好養傷!”
言慕依然凝視着那處虛空。
不知為何,那裡竟出現了林寂染的身影,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語氣冰冷,帶着疏離和厭惡,一字一句,如刀鋒般刺入他心中。
“沒錯,本尊就是想讓你死。”
“從天星獸到玄冰魔蛟,一次次讓你去完成不可能的任務,本就沒打算讓你活着回來。”
“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本尊是為了曆練你吧?”
“你這種毫無價值的人,不配做我的弟子。”
冰冷殘酷的聲音,在他耳中不停回響。言慕擡手揮出一道靈力,林寂染的身影消散片刻,又重聚。
他緊緊攥住被角,額頭和手臂青筋爆起,傷口再度撕裂,鮮血緩緩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