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眉心輕挑,回頭和他對視,然而還未開口,國木田就看見對方眼眸微睜,低頭對他行一禮。
“首領。”
國木田感覺周遭的血液猛的凝滞,視野裡,一個黑發女人悄無聲息的,面上帶着微妙的笑意,從他身後緩緩踏出。
他竟然完全沒有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對方就如同一個幽靈一般出現。
然而在看清來人後,荒謬和不可置信充斥了他的内心——這個人竟然是前些日子突然出現在武裝偵探社的女人!?
中島敦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眼,“是你!?”泉境花握住手機,巨大的夜叉握住刀,懸浮在她身側。
國木田勉強維持着面上的冷靜。
不對,算算時間對的上,太宰在和對方交涉後兩人就一起消失了,再有消息就是他們得知「太宰治」作為港.黑首領更疊的見證人正客居港口黑手黨。
但是……
國木田皺着眉看着身前的女人,對方周身的氣場變得很奇怪,初次見面時,這個人給他一種澄澈的感覺,喜怒哀樂浮于表面。
而現在……她似乎被一層灰暗的霧氣籠,暗沉無光,仿若幽深得看不見底。
捉摸不透,模糊不清。
國木田有些不安和疑惑:短短幾天,一個人就能變成這樣嗎?難道之前的态度都是對方表演出來的?!
他的轉身,視線和身後姗姗來遲的「太宰治」對上,對方沒有看他,而是微微蹙着眉盯着沈庭榆的背影,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抱歉,首領,驚擾您了。”中原中也低着頭,一雙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他擡頭,在對上眼前人幽深的瞳孔時愣住了,對方将他的神态盡收眼底,嘴角扯起一個輕松的笑。
“沒事的,中也,辛苦了。”
沈庭榆将會客室的大門拉開,做出了一個“請”的動作,神情平淡,優雅而從容的開口“讓諸位見笑了,還請進來詳談吧。”
被谷崎潤一郎制服在地的男人狠狠的看着她,仿佛想用眼神在她身上開出幾個血洞。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被利用了,那又如何!?不如直接殊死一搏?!
該死的女人!!如此輕易的就坐上了那個位置!
他剛想使用異能,确發現自己使用的很艱難,渾身像是被抽走了力氣,有什麼東西纏上了腳腕。
視野裡,沈庭榆慢慢的低頭,好像才注意到這裡有人一樣,看向了他。
鈴木徹也想要大吼,然而在對上她眼神,他感覺自己的喉嚨瞬間被鎖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男人張着嘴,雙眼瞪大,死死地盯着那兩團安靜的黑暗……不,或許說該是無盡的深淵。
他在森鷗外的統領下踩着血肉一步一步登上了今天這個位置,崇尚暴力。不畏生死,無所畏懼。他贊同森鷗外的理念、觀點,佩服于對方的手段,願意為對方鏟除一切敵人,視為他赴死為榮幸。
也因此,他在聽見新晉首領禮待武裝偵探社時感到分外的不滿,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對血腥和沖突一無所知,這樣的人無法帶領港口黑手黨走下去——這是他在見到這個人之前的想法。
管他是什麼理由坐上的首領之位,鈴木徹也就是不爽,那種光榮的位置誰都能坐嗎?哪怕是森鷗外有心利用,也該是一個看起來強勁的人吧?!
「啊,這樣啊。」
「唔,據說對方邀請了武裝偵探社的人和談?應該是害怕再次産生沖突吧——畢竟港口黑手黨幾次針對武裝偵探社的行動都失敗了。」
男人纖細瘦弱的手指握着杯中的酒,神情茫然的說,燈光照耀下,破舊的白色哥薩克帽下的臉龐分外蒼白。
「去他的!那是首領根本就沒想認真針對他們!」
「有什麼可生氣的呢?對方如果害怕的話,就證明給她看好了?證明——港口黑手黨不怕武裝偵探社,證明她不配統領組織。」
他受到了在酒館見到的那個紫眸男人啟發,雖然那個人看着很虛弱讓他頗為不爽,但說的話意外的很合人心意。
冷汗浸透了後背,男人現在意識到,自己對于眼前的人其實一無所知。
去他的丫頭片子。
對方分明是從黑暗裡爬出來的惡鬼。
“啊,我想想,你應該叫……鈴木徹也?對吧?”沈庭榆看着地上的男人,做出了深思的動作,半晌,她扭頭看向福澤谕吉“你們受驚了吧?實在抱歉,手下人辦事不利。”
“為了表達歉意,我幫你們把他處理了吧——在挖出他身後的人?唔……雖然我大概猜到啦?”
女人輕笑了一下,抛擲着不知道從哪裡拿出的書籍,眼神狡黠,“畢竟那個人可非常有意思,我們要是見面的話肯定更有意思。”
沈庭榆走向地上的男人,谷崎潤一郎退開,警惕的看着她。沈庭榆沒有理會,一腳踩上對方的身體,像是在踩一隻螞蟻一樣,微微撚了撚鞋底。
沈庭榆的周遭散發出了紅光,鈴木徹也身下的地面開始龜裂,然後瞬間,男人像是被什麼吞噬了一樣凹陷進去。
地面傳來巨響,那是泥土鋼筋層層斷裂的聲音,直到不知道過了多久,重物擊穿建材的聲音停止了。
所有人,除了「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都被這一幕驚到了,他們的視線在沈庭榆和中原中也兩人之間遊曳。
重力操控?!
中原中也睜大了雙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到審訊室了,森鷗外在那裡,您需要去過目刑訊過程嗎?”
沈庭榆收回腳,對着福澤谕吉歉意一笑,福澤谕吉冷靜的看着對方,“不必,港口黑手黨的人,閣下自行處理就好。”
“好吧,好吧。那我就幫貴社解決一個小麻煩好了。”沈庭榆聳了聳肩,眼神望向中島敦。
“人虎的通緝,我幫你們解決了吧。”
所有人的面色都古怪了起來,中島敦怔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對方剛剛表現出的殘酷和冰冷讓他心生警惕,可是現在她說要幫助他解決通緝令?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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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這些都是真的喔,有關「組合」的情報。”江戶川亂步帶着那幅黑框眼鏡,嘴裡毫不客氣的吃着會客桌上為他準備好的粗點心,翻看着手裡的文件。
福澤谕吉皺着眉看着沈庭榆,這些資料都是絕密,即使是體系完整的組織都很難獲取。
對方是如何獲得這些資料的?還是這是港口黑手黨的信息庫中的?如果是後者難道港口黑手黨的體量遠比他了解的龐大?
“不必擔心……隻是我個人知曉的資料。森鷗外也不可能把信息庫對我完全展開。”
清冽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耳邊傳來書頁被放下的聲響。
福澤谕吉擡頭,然而在注意到對方的狀态時,他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放下手中的文件,随性的坐在沙發上,閉上雙眼,将頭抵在沙發的椅背上,微微蹙着眉,單手按摩着太陽穴,似乎在忍受什麼痛苦。
在談判中露出疲态乃是大忌,福澤谕吉意識到對方做出這種姿态,是因為剛剛一直在忍受痛苦而現在,而現在已經瀕臨了臨界值。
實際上沈庭榆現在感覺說話都有些勉強。
在完成那個任務的瞬間,「沈庭榆」透過“書”傳遞而來了一些記憶片段,那些片段還好,于她而言和讀書一樣,還可以分析出許多有利的信息。
問題是與記憶同時傳來的,還有一些情緒,在那些情緒傳遞過來的瞬間,沈庭榆幾乎在瞬間喪失就了行動能力,好在她反應後迅速,瞬間就調整好了狀态。
那些情緒是如同瘟疫一樣的精神污染,消極,懊惱,難以磨滅的毀滅欲望,以及無盡的孤獨和悲怆。那是極端的絕望,被壓抑成一顆子彈,打在她的心髒上。
幻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幻痛,系統給她開了痛覺屏蔽,然而無濟于事。
頭疼欲裂,太陽穴處的血管突突跳動,似有重錘在顱内反複敲打,每一下都震得腦漿翻騰。胸口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心髒在這桎梏之下,艱難地收縮、舒張,鈍痛蔓延至整個胸腔,呼吸也成了費力的掙紮,每一口空氣都像是帶着刺,刮擦着氣管與肺腑。
四肢如同被灌了鉛,又酸又沉,胃部一陣緊似一陣地痙攣,胃酸翻湧,灼燒着脆弱的胃黏膜,卻又吐不出東西,隻能幹嘔,那種難受直鑽心底,讓整個人在這無盡的幻痛中,愈發無力、消沉。
她頭一次發現,情緒真的可以如此的折磨一個人,也真的可以殺死一個人。
對方不就是抱着這樣的想法發布的這些任務嗎?
會客室内陷入了短暫的沉寂,視野裡是讓人安心的黑暗,沈庭榆輕輕吐出一口氣,緩和了一下呼吸,無視三人探究的視線,繼續開口。
“……「組合」的成員有很多勢力乃至國家的高層,他們會給自己的成員合理的行動許可,政治因素下異能特務科被ban啦了。港口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需要聯手打團才能解決這個組織。”
“但是不行,這個發展太順應某個人心意了,而且非常無聊。我讓「組合」離開橫濱吧?不費一兵一卒。”
當然,等同的,我也會被所有人注意到,不過這個無所謂。
畢竟她做完任務就走。
她一個人?
福澤谕吉愣住了,他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
「太宰治」輕笑了一聲,鸢色的瞳孔直直的看着對面的人,語氣笃定“你已經拿到這個世界的‘書’了。”
沈庭榆睜開眼,歪着頭,漆黑的眼珠慢慢的轉向「太宰治」,眉眼間帶着淺淡的笑意“欸?這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何況你也沒有想隐瞞不是嗎?”
「太宰治」悠悠歎氣,語調輕盈
“世界有參差,那麼,你在和森鷗外談話時又是如何笃定這個世界的‘書’的位置和能力的?”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叉,眼神裡沒有一絲笑意。
“答案就是,你已經去過‘書’的所在地,并且拿到了祂。”
沈庭榆安靜的看着他,突然嗤笑一聲,從懷裡掏出了一本空白的小說,和她一直放在桌面上的那本一模一樣。
傳說中的“書”?!
福澤谕吉瞳孔瞬間放大,江戶川亂步猛的睜開了雙眼。
沈庭榆窩在沙發上,狹長的眼眸低垂,安靜的看着手裡的小說,“我要用這本‘書’,嘗試去複活組合首領妻子的女兒并且治好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