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官像是絲毫沒有被威脅的意識,溫和的打斷了太宰治的話。
“于我們而言,這是友人的遺物,我會交給你,隻不過因為你于她而言是特殊的罷了。”
宣傳官在“遺物”這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太宰治不笑了,他的眼瞳死死的盯着宣傳官,宛若蟄伏在泥沼之中的毒蛇。
“那麼,太宰治,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拿」她的這些東西呢?她的前上司?”
太宰治沒有回答。
宣傳官輕垂眼睫,莞爾一笑,“我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她或許有一天會想離開,不、不止是我。”
“我們尊重她的選擇,也沒有改變現狀的能力。Mafia裡每天都有因為精神崩潰而被處理掉的成員,她作為精神負荷最重的那個人,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迹了不是嗎?”
“用「死亡」來壓抑麻木被殺死的恐懼,這是你對她的‘教育方針’,然而最終導向了這樣一個結果。”
“我本以為你這種人不存在情感這類東西,然而事實又非如此。”
殺意,無法抑制的殺意從太宰治身上傾瀉而出,他嘴角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
宣傳官像是沒有感受到這種壓迫一般,繼續開口。
“其實我一點都不明白你如今是在做什麼,變成現在這種局面,明明你應該早有預料,早該清楚才對?”
***
“等下。”沈庭榆舉手發言,開始為太宰治申辯。
“他其實有在做什麼,隻不過後期很多事情我也在瞞着他……呃!”
中原中也猛地錘了下她的頭,沈庭榆抱住頭,扭過頭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真打!??真打??!
“你偏向他偏向的沒邊了。”鋼琴家抱着胳膊,用着「那種語氣」發言。
“我之前就想說,你這家夥對于情感需求是不是有點太扭曲了?”
中原中也皺着眉看她。
“……怎麼可、”沈庭榆剛想申辯自己心态健康的很,結果就卡殼了。
她吃人。
情感需求正常的人,會吃人嗎。
開除人籍就算了,人間失格也算了。
現在好了,
生吃個人,我很抱歉??
她難道其實是一個很極端很惡劣的人嗎??
這種行徑哪怕在港口Mafia裡也要被人說上一句“我靠,變态啊??”
看見沈庭榆沉默無言,中原中也大為欣慰,以為對方終于學會了反思。
“話說你是怎麼知道他和森鷗外發生的事情的?”
沈庭榆把那點心虛小心藏好,面露好奇,按理說這算是最高機密才對?
聞言,宣傳官的神情變得富有深意,“人脈廣的好處就是如此。”
***
“我想問的問題是: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麼。”
宣傳官平和地與他對視。
太宰治倏地笑了,“怎麼?為她打抱不平長篇大論了一番,結果對方連名字都沒有告訴你?”
“和我逞口舌之快沒有任何意義,太宰。我隻不過想知道她的名字而已。”
宣傳官歎息着。
“榆的墳墓空空蕩蕩,石碑上留存的也不過假名罷了。太宰,你比我還要清楚:這是客死他鄉。”
浮萍一樣随波飄蕩,沒有歸處,最後爛在某個水塘。
“我不希望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上,縱使死後留給世間的也不過一個假名而已。确實,我們和這個人的距離如此遙遠,但——”
宣傳官從風衣口袋中掏出一枚胸針,銀色底托上鑲嵌着銀灰色的尖晶石,燈光在其中折射閃爍,那抹光輝刺痛了太宰的眼眸。
“若一個人早已謀劃好自己的死期,卻贈與她的朋友們這種隻要保存妥善就可以永久留存的禮物,代表着什麼,你清楚的。”
「我希望你們不要忘記我。」
“太宰,你對她真名的占有欲,不過是在殺死這個人第二次罷了。”
宣傳官起身,将桌面上失去槍支的禮盒收好,起身向門外走去。
“那把槍裡從放入盒中開始,就沒有裝填子彈。我不知道這把槍于你們而言意味着什麼,但是她從沒有想過死于你手、亦或者殺死你。”
最後一句話就并不是出于本心了,對方想死想活,宣傳官壓根不在意。但倘若不知道什麼時候以後,沈庭榆回到了這裡,發現太宰治死了……
金發青年歎了口氣。
那位“倒黴”的議員和港口Mafia的軍火交易有關,現在對方和锒铛入獄基本沒有區别了。
他得去處理爛攤子。
“——”
陌生的語言驟然響起。
宣傳官停住了腳步。
他轉頭,沙發上握着槍的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
這就是話術的魅力嗎。
這是瞳孔地震,看宣傳官的眼神已經帶上些許敬佩的信天翁。
“所以你為什麼沒有把她的名字告訴我們。”
冷血突然開口。
宣傳官歎氣,“首先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名,其次除了中也,我們都知道庭榆根本就沒有死,這種事情還是由她親自來說比較有意義……”
“這隻是一種後手罷了,倘若她真的……”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然而其餘幾人已經清楚了緣由。當年聲勢太過浩大,他們都不清楚沈庭榆究竟能否在幾年後與他們再次重逢,這也是他們沒有告知中原中也的原因。
沈庭榆突然開口,“對不起。”
“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宣傳官愣了半晌,垂眸看着沈庭榆。
對方垂着頭,手指緊緊蜷縮在一起。
第一聲對不起,似乎并不是對他說的。
宣傳官已經明白,沈庭榆清楚了太宰治為什麼隻帶走了那把手槍,哪怕他語焉不詳。
“你沒有告訴他是嗎。”
“是……”
沈庭榆咬着牙,把聲音從喉嚨中擠出來。
辦公室内安靜的連一根針掉落都能夠聽見。
中原中也“啧”了一聲,陰影将沈庭榆的面孔遮掩的很好,他剛想開口勸勸這個看起來一點也不黑手黨的人,然而在彎腰看清對方神情的瞬間,中原中也愣住了。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人般,費解的發問:
“沈庭榆,你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