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
猩紅眼眸的男人坐在集裝箱上,雙腿自然垂下,把玩着手中的工作牌。
他的腳下是一片水泥地。
這裡是紅磚倉庫内的一間庫房,存放着許多載滿貨物的集裝箱。然而現在,所有集裝箱内外都被鋪蓋了鏡子。
無數映像在變成鏡子迷宮的倉庫中反射,周遭的景色像是一部被攤開切片的動畫,無數畫面幀從命運中剝截而下,又在鏡中以不同角度呈現出來。
視線一片朦胧,恍惚的意識回籠。約書亞動了動手指。
他被綁在了椅子上,由于肢體被捆綁的緊而久,血液流通受阻,胳膊因為這細微的動作而感到陣痛。
能夠提前獲悉自己的結局,卻無法做出任何改變,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約書亞并不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隻是現在事情超出了他所看到過的任何一個結局。人生在這一刻變得不确定,這讓他感到惶恐,同時也感到了期待。
就在上周三,他接受到了和自己經曆相同、時間卻相差了48小時的其他世界線的自己發來的訊息:自己将于周日死去。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無論做些什麼,“死亡”都是不可逆轉的結局。
然而,對于自己即将死亡這件事,約書亞并不惶恐。他的人生鮮有意外,一步一步都是按照48小時後的自己,所發來的最“正确”的選擇去走。
異能給了他得知一點未來的恩賜,卻也逐漸掐斷他人生中的各種可能性。
他曾以為一生都不會有人能夠理解自己的孤獨,同時約書亞也并不期望有人能夠理解他的人存在——直到遇到瓦倫丁。在得知對方異能力的瞬間,約書亞在愉快的同時,感到了悲傷。
這個人的感觸,對世界的看法。他其實無法徹底理解,也無法感同身受。他的異能力僅是短暫的訊息,而她是确确實實的在「經曆」,自己于她而言隻是一個虛假的慰藉。
而現在,連這點慰藉,約書亞都無法為她提供了,但他别無選擇,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如果瓦倫丁已經看見這種結局,約書亞相信她能夠理解自己。
兩天所能做到的事情太少,除去死亡,總歸有些事情是他可以改變的。
然而現在,命運發生了偏移,本該于結束的人生莫名延續到了現在。按照收到的訊息,公司和中情局内部派來的人員會在上周動手,現在他們卻莫名被各種事物絆住了手腳,一直拖到了現在。
他們知曉自己的異能,縱使對上級和朋友有所隐瞞,約書亞依然不敢有太大的動作,他無法保證自己是否會被上司他們欺騙,從而被「未來」的訊息誤導影響現在自己所做的決定——何況早在很久之前,他們就已經在用自己家人和瓦倫丁的性命來要挾自己,家人通過異能留下的訊息已經提前轉移。
可瓦倫丁……
他知道她的性格,于是想好了方法來讓她在自己出事的時間出差,等到她發現一切,大局已定。可雖然瓦倫丁按照訊息中離開了橫濱,自己卻并沒有在這段時間内死去。
就在約書亞感到無措時,孤兒院的院長暗中聯系了他。
「我查到了一些事情,……先生,我有一個計劃,我需要您的幫助。」
「我們要對他們施以報複。」
金發紅瞳的男人——米柔,跳下集裝箱,把玩着手中的槍支。
“我們知道你的異能力,不得不說,很棘手。可惜的是你有軟肋。身為諜報員,真心實意愛上一個女人實在是……無聊而可笑。”
“你會因她的性命遭受危險而放棄自己的自由……乃至生命,約書亞,你真的不是一名合格的諜報員。”
“呵呵……”
約書亞偏過頭,吐出一口血來。
“如果「合格的諜報員」是像你這種抛去良知的模樣的話……我甯願永遠成為不了。”
米柔的眼神很冷:“無法理解,你究竟為什麼要背叛組織。”
“……我也無法理解,你身為「鏡中人」,如此強大的異能力者,究竟為什麼要為他們賣命做這種髒活。你知道會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嗎!那些肮髒的勾當,你一直清楚,卻依然再做?我不理解,你這樣的人缺什麼才會——”
「砰」
子彈刮破皮膚,在約書亞的面上造成血痕。
米柔偏了下頭,鮮紅的瞳孔讓約書亞想起蛇的眼。
“死人是常事,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的約書亞。世道就是如此,低賤者不過是備用材料罷了,說到底不過是他人的不幸而已。”
“曾經啊,曾經我覺得世上所有事物都觸手可得。想要金錢去銀行裡拿走和同夥接應,想要地位幫幫大人物除去幾個人就能得到。然而在被前暗殺對象——喔你應該認識,畢竟對方就是你的上司。被他抓住後,我第一次直面了死亡。”
錢、權。
面頰傳來刺痛,約書亞閉上眼,即使早已清楚,他依舊感到難以抑制的心寒和反胃。
米柔愉快的轉動手槍,一步一步地走向約書亞。
“真的,太讓人害怕了。好在他馬上就發現了我的用處,留了我一命。約書亞,你知道嗎?單獨的異能者,無論有多麼強大也無法敵過異能者組織,這也是你失敗的原因——真的太愚蠢了。”
約書亞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用眼神刺穿這個人,好叫他的靈魂燃燒起來。
“别這麼看着我寶貝,那些該死的條子都滾的差不多了。船到了,我們該走了,理查德沒有拿到文件真是可惜。在組織的安排下,你原本會因為接受到未來錯誤的訊息而和朋友上演反目成仇的戲碼。現在Mafia下場,理查德和你就碰不到面。”
“你的命可就值錢了。”
米柔有些遺憾的歎氣,軍警被調開這件事讓他感到真切的遺憾——不能痛快殺戮他們的遺憾。但時間太緊,Mafia随時會到,上頭似乎被武裝偵探社那邊擺了一道。本該天衣無縫的計劃現在千瘡百孔,所有人都對此感到焦慮。
藥人目标太大不方便運輸,但血樣已經采集完畢收入保溫匣中,二者分别被放在兩艘運輸船上,而米柔會帶着約書亞踏上另外一艘船隻。
藥人、血樣、約書亞兵分三路,以确保如果發生意外,損失最小化。
米柔抓起約書亞的頭發,他們身後的鏡子表面如同泛起漣漪的水面開始扭曲波動,然而——無事發生。
船隻上的接應人員失去了聯絡。
「砰」
與此同時,劇痛感從手腕處傳來。
米柔不可置信的低頭,隻見拽着約書亞的那隻手的手臂已經被子彈貫出幾個血洞。
怎麼可能!!他沒有從周遭的鏡子中看見任何人進來!
“你唯獨忘記了頭頂!”
青年富有正氣的聲音自倉庫上方響起,米柔猛地擡頭,隻見國木田一手舉着手槍,一手握着鐵線槍,像是房梁上吐絲垂落的蜘蛛一樣從天而降,落在了米柔的身前。
***
我舉槍射向靠近安布羅斯和「鏡中人」最近鏡子,然而面前這為「鏡中人」出乎預料的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他的逃跑速度異常迅速,幾乎是在瞬間我看見他亮出了照片。
在鏡子的反射下,「鏡中人」的照片自他身後的鏡中反射,随後他的身影在埋沒進鏡子裡,緊接着子彈打碎了那塊鏡子。
绫濑海末沖了過來,用身上佩戴的刀利落地将安布羅斯身上的繩索割去。
“小心!”我喊到。
「鏡中人」面色陰沉地在鏡子中向他們射擊,我注意到子彈從鏡子裡向外射出時,鏡面産生了類似空間交融般的産生的波動。
幾乎瞬間,解決對方的辦法從心中浮現。
绫濑海末反應很快,她拖着安布羅斯就地向身側一滾,然而四面八方都是鏡子,而且——我不能破壞太多,否則鏡子産生裂紋後他的行動隻會更靈活方便。
“水!”我對绫濑海末喊到,她愣了半晌,似乎沒有想明白我要做什麼。
情急之下,我用手做出「霹靂吧啦」的手勢。绫濑海末恍然大悟,把放在衣兜中事先買好的礦泉水拿出,看準機會倒在了地面上。
水蔓延在地面,與貼敷在集裝箱上的鏡子接觸。
我變出□□。
“……你們是如何找到這裡的!?”鏡中人冷笑着問。
“呵呵,算了,既然來了就都别走了……”
太過标準的反派發言,這種話我聽過不下百餘次。
找準他開槍的間隙,在那一瞬間我單膝跪地,躲過子彈的同時将□□按在了流淌到我面前的水面。
果不其然,在境内世界的物品和鏡外世界接觸的瞬間,兩個空間是相通的。我看見鏡中人抽搐哀嚎片刻,随後,倒在地上。
他的身軀像是泥鳅從土洞裡滑出來般離開了鏡子。
***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米柔被綁在了椅子上,開始大喊大叫,他身上的照片已經被拿走了。
“咚”
這是一聲巨響,米柔的頭直接被打的偏了過去,鼻血蜿蜒而下,幾乎是瞬間,濃厚而不可阻擋的殺意從他身上傾斜而出。
“你這個死女人……”他用着能把人撕咬嚼碎的聲音說道。
“咚”
又是一聲巨響。米柔不說話了,這次嘴角也流出了血來。
绫濑海末擦了擦手指,冷漠的看着他。
“少給我耍花招了!快告訴我孩子們在哪裡!”
國木田和約書亞抖了抖,一個在為對方的演技而震撼,一個在為對方身上散發的那種「黑惡勢力」的氣勢所震撼。
“我都說了不知道啊!為了确保順利到達,公司和組織放了很多‘煙霧彈’,我哪裡知道哪艘才是裝着藥人的船啊!”
“咚”
又是一巴掌。
“什麼藥人!那是活生生的孩子們!!”
“……啊啊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總之你們為什麼不去問他啊!明明他有預知能力!”米柔的臉已經完全腫了起來,他朝着約書亞的方向擡了擡頭。
約書亞沉默片刻,開口:“抱歉……我現在無法知曉任何東西。”
這個世界線發生的事情,超脫出了其它世界。目前沒有與之發展一樣的世界存在,約書亞在此刻獲得自由的同時也失去了獲悉“未來”的能力。
“但我熟悉公司的行事風格,可以縮小範圍,绫濑小姐能和Mafia們聯系上嗎?”
绫濑海末點點頭,約書亞說出幾艘船隻的編号,而绫濑海末編輯好短信發了出去。
「确保血樣被他們拿到,孩子們會被Mafia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