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給我寫信:曉得了,不就一把刀嗎,給你整來。」
*
“太宰大人……?”
藤田修一渾身僵硬,他看着面前望不出神情的太宰治,心中緊張無比。
“重複一遍約書亞對你說的話。”
「我不能指望他們了,這完全是錯誤的抉擇,先生,請你把它拿好,無論是太宰先生還是沈小姐,給誰都好!!」
“約書亞的異能力是什麼?”
藤田怔愣,随後搖頭。
指節輕叩桌面,太宰把玩着手中的U盤,目光暗沉,突然間,他的動作一頓。
“潛伏期間,你們有看見克蘭斯頓嗎?”
藤田依然搖頭。
“……”
「太宰大人,她最近和一位俄羅斯人走的很近。」
你究竟要做什麼?
太宰治閉上眼。
“知道了,出去吧。”
藤田沒有動,半晌,他低下頭。這是違抗命令的舉動,他做好了自己會被處罰的準備,他想問U盤是真的嗎?自己朋友的死有價值嗎?
讓藤田自己都意外的是,他問太宰的竟然是:“沈小姐可信嗎?”
自龍頭戰争以後,沈庭榆行蹤越發詭秘。據說對方已經很久沒有回武裝偵探社了,福澤谕吉一直在找她。
有些猜測在悄然滋生,這位「超越者」似乎……被那場戰争改變了什麼。
沈庭榆最近和費奧多爾走的很近。她似乎脫離了福澤谕吉的“控制”,亦或者,從未被控制?
無人知曉。
辦公室内良久無言,随後藤田聽見太宰治說:“藤田修一,你已經有答案了。”
沈庭榆的笑顔一閃而過。
“謝謝您,屬下去領罰。”
藤田修一鞠躬,随後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這時,坂口安吾“啪”的一聲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難看。
藤田修一加快腳步,為他們關上門,門即将被徹底合上的那一刻,他看見太宰神色驟變。
*
“你是說她早在遇見福澤谕吉他們之前,就見到過費奧多爾?”
太宰治蹙起眉,他看着坂口安吾帶來的視頻,畫面上穿着拘束服的女人和費奧多爾似乎交談了些什麼,随後費奧多爾離開了。
“不可能。”太宰治斬釘截鐵,他雙手交握,“按照行動軌迹分析,彼時「死屋之鼠」尚在俄羅斯。”
“費奧多爾的異能力尚且不明,倘若他能夠做到跨距離穿梭呢?”
“太宰,關于「魔人」的異能,你的推論之中有這條吧?”
坂口安吾攥緊拳,他盯着太宰治,努力辨别着他臉上的神情。
然而太宰毫無破綻,隻是慢條斯理道:“那間實驗室保密等級很高,縱使是政府内部都鮮有人知。若非R露出纰漏,橫濱本土組織都很難注意到,費奧多爾沒有機會。”
“但這段視頻,經過專家檢測,畫面完全真實。”
“真實性可以僞造,能瞞過異能特務科檢定所的人并非不存在。”
太宰治冷聲反駁。
辦公室内一時安靜,随後坂口安吾推推眼鏡,慢條斯理開口:“U盤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你現在是在以理智分析,還是在用感情說話?太宰,此事非同小可。”
“倘若從一開始費奧多爾與沈庭榆就聯手了,現在的一切都是他們自導自演呢?”
不等太宰治開口,他就繼續:“克蘭斯頓歸順魔人,這件事你我已經心知肚明,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她會這麼巧就在獲得真正的情報後去救一個Mafia人員?”
“假設克蘭斯頓很早就歸順魔人,現在一切的局面都是他們在自導自演,武裝偵探社被隐瞞,橫濱混亂局勢就是他們想要的,就是為了達成他們的目的。”
注意到太宰治逐漸難看的神色,坂口安吾咬牙。
沒有人希望自己在意的人被污蔑,他真心期望自己不去說這樣的話,但他不能賭。
坂口安吾信任太宰治,但前提是對方沒有被感情影響決斷。
旁人總覺得太宰是陰沉冷血的人,可坂口安吾覺得倘若這個人真的交付感情,會比誰都要執着熱烈。他有時會有種預感:這個人能夠為了讓在意的人安穩生活而犧牲自己。
“無論什麼事件,沈庭榆都被摘得幹幹淨淨,好似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叫橫濱安穩。而約書亞被下的暗示也和沈庭榆有關,就是為了叫——”
電腦被重重合上,太宰放在辦公桌上的拳攥緊,他冷着臉起身。
“坂口安吾,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他們最初就是同盟,那麼現在沈庭榆完全沒有必要公然和魔人走近。倘若他們另有目的,以沈庭榆的能力完全沒有必要用如此曲折的方式,無論是武裝偵探社還是港口Mafia的體量完全不值得他們如此費力,哪怕是為了‘書’,也會有比獲得信任更便捷的——”
“可如果是你呢?!”
坂口安吾破罐子破摔,他覺得這人煩死了,他不清楚沈庭榆根本沒必要用這樣曲折的方式嗎?蘭波、魏爾倫實力全盛,她自己又是一個人就足以與世界為敵,哪怕把橫濱整個焚毀一處一處去找“書”都能做到。
可倘若一切真真都是僞裝,都隻是為了「攻略」太宰治而叫他做些什麼呢?
沒有人完全是理智的。
這不同尋常的話語叫太宰治直接怔住了,沒有預料到對方如此直白的關心,他的眼眸微微睜圓,唇角微抿。
坂口安吾沉聲道,“如果他們的目的是你呢?太宰?”
“沈庭榆究竟都知道些什麼沒人知曉,如果他們要通過你獲得‘書’呢?你明明就有過這種猜想!”
辦公室内寂靜的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到。
坂口安吾垂着頭,他知道自己在惶恐,在不安,縱使他并不相信這所謂的視頻,可他賭不起。
“‘書’究竟要如何獲得,僅單純需要你的異能力還是需要你去做些什麼?太宰我不想這樣說,可如果她喜歡你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他們算好的呢?”
“假設這就是蜂蜜陷阱,你告訴我太宰——現在你中陷阱了嗎?”
太宰治微垂眼眸,嘴角勾起譏諷的笑,他什麼都沒說,有些事情卻已經不言而明。
“你能做到……對她下手嗎?”
又是一陣風攪雲湧般的寂靜,随後坂口安吾聽見太宰治帶着涼意的笑音。
“噗,安吾,你在擔心什麼呢?”
“Mafia的敵人是個什麼下場,你是最了解的不是嗎?”
莫名的冷意攀附脊背,這麼個瞬間,坂口安吾由衷祈禱沈庭榆不會背叛。
少年嘴角含着笑意,他像是覺得袖口很值得整理般仔細地檢查着自己的雙手,語氣暧昧不清:
“「魔獸」事件的報告你也看見過,這家夥不過是個濫好心的腦子壞掉了的家夥罷了,你所說的那些複雜計劃,她還沒那個腦子去完成。”
“敵人離間的計謀而已。”
“倘若她真是我的叛徒,這反而是叫人喜悅的一件事才對?”
“畢竟——”
燈光為黑色卷發鍍上冷冽的光邊,蒼白皮膚下青藍色血管若隐若現,像是某種蟄伏于陰影之中的危險生物。
那雙鸢色瞳孔裡浮動着暗芒,太宰治淺笑着,語調詭谲不清:
“畢竟,我得感謝幕後玩家為我送來這樣漂亮有趣的戰利品。”
倘若她設下蜂蜜陷阱妄圖吃掉我,我也可以反過來利用把她吃得幹幹淨淨,連骨頭都嚼開親密咽下。
僅是瞬息,但坂口安吾依然察覺到了他身上那股偏執而壓抑的欲望,他還想說些什麼,然而太宰已經收斂氣息,聲音平和轉開:
“好了安吾,沒什麼可擔心的。現在該聊聊這視頻是怎麼回事了,我可不覺得政府這幫塵垢秕糠還能坐得住。”
坂口安吾的視線滑過太宰的辦公桌角,毫不意外地發現了被藏在文件之中的漢語詞典。
他閉了閉眼,覺得沒眼看。
“既然你信任她……,那麼好吧。”
坂口安吾深呼一口氣,正色道:
“……這和‘書’頁有關。”
“太宰,她現在處境很危險。”
*
順利獲得完整情報,目送坂口安吾離開。
某種不安在心底滋生。
你要做什麼?
太宰治面上遊刃有餘的神情潮水般褪去,他抓起大衣,把通訊按開翻出通訊錄置頂,起身往外走。
「嘟——」
手機發出忙音。
少年單手按着通訊,眉頭緊鎖,他一把推開辦公室的大門,腳步逐漸加快,最後堪稱是在奔跑般在Mafia大樓之中前行。
然而有人攔住了他的路。
侍衛對他彎腰行禮,随後起身:“太宰大人,首領傳喚您。”
“滾開,我現在沒有時間。”太宰治滿目冷色,視線銳利得能夠把人仔細解剖般,叫人遍體發疼。
身後傳來腳步聲,突然間,太宰意識到什麼。
他轉頭,森鷗外站在那裡,很輕地歎息。
“太宰,合格的繼承人不能被感情絆住手腳。”
“她和您做了什麼交易?還是說,這件事也有您推波助瀾——森先生?”
森鷗外沉默注視着面前的少年,察覺到他攥着通訊的指骨微微泛白,紫眸中流轉着複雜的神思。
「得拜托您把他關一段時間了,報酬嘛有的有的。」
「我要做什麼?紫眼狐狸真難得你會擔心我。」
「沒什麼,什麼也沒有。」
*
計劃……到哪部分了?喔。
和那位……叫菲茨傑拉德的人談談了,這人真是腦子有問題,上來叽裡呱啦什麼要偵探社要港口Mafia。
問他為什麼不用「心種」救他老婆,他正色,告訴我他無法信任“養父”和那個少年。
你們燈塔看起來權利結構也很複雜嘛。
做了交易,我拿「心種」治他妻子,他帶着「組合」滾開橫濱。
同意了,意外痛快。
「又這樣能力,放棄那麼多财産的你,或許是個不錯的交易對象。」
「小姐沒有動機!」
嗯,行吧。
*
地下據點。
天花闆灰撲撲。
沈庭榆打了個哈欠,社長又在找她了。
亂步先生沒阻止他嗎?還是在和自己賭氣呢?
晶子小姐在擔心我,獨步先生也是。
……
困了。睡吧。
聽說福地最近要找她。
希望不是因為她把他私藏的布拉姆偷走了。
李華抱着布拉姆的樣子巨滑稽無比,他木着臉把人帶回去,準備研究研究怎麼拔劍。
那把刀需要一個隆重的退場,現在不是時候。
*
順藤摸瓜,飄到燈塔。
殺人放火,給你們都揚啦。
沒什麼可顧忌的。
其實我喜歡火來着,所以被那個火系異能者燒到時,我在笑來着。
你們是不是覺得,死了那麼多人,自己隻要安居在這裡就高枕無憂了呀?
狂風裹挾着熱浪把人吹得七拐八扭,塵埃掠過橘紅色的天空和飛鳥無異,樹甩着鐵花般的光屑,叫我想起過年燃放得仙女棒。
大火把繁美規整的建築吞噬得焦黑幹淨,就像我的人生被各種意外攪得細碎破敗一樣,真心覺得漂亮啊。
我對屍體們說個笑話好了,我即将要被世界追殺啊!那其中還有我的摯愛來着?
「鏡中人」的屍體躺在腳邊,他的異能我蠻喜歡的,于是要他對我開槍,得以小小笑納。
不知道為何,某種莫名的興奮感奔湧大腦,心底枯萎事物開始死灰複燃,于是我放聲大笑起來,結果濃煙滾滾鑽進肺裡,硫磺氣襲擊大腦,人就又開始咳嗽。
克蘭斯頓的那個“養父”,臨時前說什麼來着?喔~「我有很多錢,我有很多權!都給你!」
所以别殺你?
蠢貨啊哈哈哈哈!
殺的就是你!!
末日般的景色,和我挺相配的,什麼都要毀了的感覺原來是這樣啊?
蠻不錯的。
我不怕死,我怕孤獨。
〖姐姐,你怎麼還活着呀?〗
可這世界終究沒有我的歸途。
*
橫濱最近有一條傳言:武裝偵探社史上殺人數量最多,人稱「殺手偵探」的探員沈庭榆,實則是國際犯罪組織“天人五衰”的一員。
“難怪她殺了那麼多人……”“怪不得和黑手黨關系這樣好。”
謠言被有心人扇動得愈演愈烈,幾位對獲得大批财産的武裝偵探社頗有微詞的高管想連帶着将武裝偵探社拖下水,結果被發現斃命于家中。
武裝偵探社社長福澤谕吉公開為她進行澄清,可當被問詢「那位探員如今在哪」?時,他的回答不叫人滿意。
沈庭榆,是不是脫離武裝偵探社控制了?
所有人心中都有這樣的想法。
此時的武裝偵探社,正在廣納賢才,擴建勢力。成為橫濱最享譽盛名的存在。
據說他們一直在找失聯的探員。
*
回到橫濱,沈庭榆心情愉快地打開通訊。
她已經把社長他們都删了,估計等事情結束,再次見面要被罵慘了吧?
突然間,一條來路不明的訊息發了過來。
「未知訊息:真叫我意外啊,實在沒有想到小榆會和森先生聯手呢,要我誇贊你嗎?」
「未知訊息:沈庭榆,别告訴我你真要加入天人五衰?(笑)」
「未知訊息:你是愚蠢到什麼地步會選擇與費奧多爾合作?為了R的口供?」
「未知訊息:還是“書”?」
“……”
無視無視!
興緻沖沖打開面前這地下據點的門,把身上的灰全抖在費奧多爾的披風上,沈庭榆拿起放在茶幾上的《反洗腦》,随後把她剛買的《洗腦術》丢給費奧多爾,微笑開口:“鼠鼠,什麼時候叫我與蘭斯頓小朋友見面呢?”
費奧多爾回過頭,目光定定地注視着面前微笑着的少女:“您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處境。”
“呵呵……随遇而安罷了,既然我都要回家了,那麼在這個世界裡怎麼樣又如何呢?”
“好了,現在計劃的最後一步終于到了。”
“我回家,你拿書。”
沈庭榆嘻嘻笑着,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冷。
“——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