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聞言有些詫異,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一手撐住頭,斜眼看向景玉,輕聲附和道:“原來景大人是想争得萬世之名。”
宮中的宦官沒有兒女後人,圖的不過是自己的榮華富貴,這個景玉倒是與衆不同。
穆安微微将身體前傾,現下兩人靠得極近,她稍稍仰起頭,兩人視線交織。
“那我又能幫到景大人什麼呢?”
景玉微微一愣,眼底的笑意加深。
随着穆安的動作,他不自覺地低頭看向那飄然而下的發絲,眼看着穆安未束起的長發就要被燭火引燃,他下意識地伸手,将那一縷發絲輕輕别到穆安耳後。
穆安由着他動作,并不躲避。
景玉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語氣淡然卻帶着些許玩味:“先是廣王,再是陛下,而今連我這一介宦官都不放過,娘娘真是很懂得蠱惑人心啊。”
穆安有些尴尬,她也不知自己剛才是怎麼了。
她原還在猜想景玉隻是大姐姐拿錢财打點好的一個小内侍,如今看來景玉的野心比她想的大。
欲結同盟,非緣仇之同仇,即因利之共謀。
穆安打趣道:“我一介深宮弱女子,隻求别平白無故丢了性命,一切還得仰仗大人。”
景玉朝她一笑,直直地看向她,燭光映照着他的雙眸,顯得深邃而溫柔。
穆安微愣,知道兩人算是談妥了,又問:“儀妃與廣王有往來,是你從中牽線?”
“宮中當差的少不了要順些東西出宮變賣,都打點好了,悄悄加上一些東西,不難。”
穆钰在深宮卻摻和進了北楚前線的事,宣璨是為了借母家的勢,那麼穆钰呢?即便堂兄真的還活着,晟國國亡十六年,又有何用呢。
“儀妃……是因何丢了性命?”穆安神色微變,又問。
景玉今日熟門熟路地夜入高華殿,擺明了他與穆钰的關系比她以為的還要親密得多。景玉野心勃勃,他們曾經密謀了多少事,穆安不得而知。
她尚不能确定皇帝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如果知道他知道堂兄的事那就糟糕了。什麼兒女情長,在皇權面前都算不得什麼。
景玉收起了剛剛那副輕浮模樣,片刻後搖了搖頭,“宮宴當晚,儀妃便懸梁自盡了。”
“宮宴上你遇到的那個下藥的人,是太後的人。”景玉突然道。
聞言穆安一驚,怎麼又來了個太後,她入宮後隻拜見了趙貴妃,尚不知太後。
“太後要害儀妃?”
“陛下并非太後親生。召國與北楚多番聯姻,二皇子的生母孟賢妃是太後的族中人,太後自然是屬意二皇子繼承大統。”
穆安想到此時召國與北楚正在交戰,沒想到召國後宮居然有這麼多北楚女子。
“我查過,酒中加的是一種慢性藥,不是毒不會害人性命,但按照劑量參進吃食裡,便會慢慢緻人癡呆。”
聽罷,穆安緩緩握緊了拳頭。
那日宣璨與她說酒裡沒毒,原來是這個意思。
宣璨想要繼位,一開始擋路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死後,偏巧九皇子生而有異相,又成了新的擋路石。
大姐姐和宣璨一下子成了敵對關系。
“太後想要把九皇子接到身邊撫養,結果皇帝卻把九皇子交給了貴妃。”
将喪母的皇子交給喪子的妃子撫養聽上去并沒有什麼不妥。
将來要是貴妃的養子繼承大統,貴妃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後,皇帝真是為貴妃鋪好了後路,甚至願意為此駁了太後的面子。
可若真是這樣,穆安轉念一想,小玖繼位……是不是就說明,将來召國的江山依舊要流着她們家的血,穆安有點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不對,還有宣璨這個障礙,一個為了皇位不惜和外國合作的人,即便太後願意,他也不可能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讓給一個黃口小兒。
“你可知儀妃和廣王究竟謀劃了些什麼?”
景玉思量了片刻才道,“太後、廣王、貴妃、皇帝各自有着利益牽扯,儀妃在其中周旋,不過是為了明哲保身罷了,儀妃應該是不想讓小妹知道太多自己做過的事的。”
穆安垂眸,她和長姐分别的時候還太小了,可以說她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姐姐。可世事艱難,她是溫婉還是狠毒,都不是她自己能選擇的。
穆安正思索着,景玉卻突然起身,朝她深深一拜,“奴願為娘娘和九皇子效犬馬之力,盼得将來九皇子即位。”
穆安眯起眼看着俯下身的眼前人,她暗暗猜測起此刻景玉的表情,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權力的滋味太誘人了,光是想想就讓她忍不住想去争這一絲一毫的機會。
手中的蠟燭快要燃盡了,穆安尋了一根的新的換上。打開燈罩,一隻倒黴的飛蛾不巧一頭撞在燭火上,半個身子被燒盡,落到地上痛苦地撲騰着。
景玉輕輕地用指尖拾起飛蛾,然後快而狠地将它的身體碾碎,不給它帶來更多的痛苦。
景玉離開時依舊是從屋頂出去的。
翻上去的時候借了梳妝台的位置,留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腳印。
穆安忙将腳印擦淨,她可算知道高華殿為什麼放着這麼大一張桌子了。
景玉走了好一會兒,穆安重新躺回床上,她的枕邊放着穆钰送給她的那支梅花钗。
寒雪壓枝梅未折,傲骨迎風獨自開。
這一夜穆安睡得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