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掃過他認真的神色,頓了頓,方歎:“唉……既如此,我又怎能強求?但除你之外,我并不想選旁人,煩請你同王子說,送個奴照顧我即可,就算謝過。”
~
回到自己營帳時,周伯邑正看到崇應彪從裡面出來——
彪子擠眉弄眼,面上寫滿了“你也有今日”的幸災樂禍。
他深吸一口氣,這才掀帳進入。
帳内,衡牙正服侍武庚更衣,動作格外輕緩。皆因王子渾身上下俱散發着詭異冷氣,怕是一點小錯也會惹他發火。
“王子……”周伯邑幹幹出聲,又沒了下文。
武庚開口,語氣淡淡:“這下,你徹底放心?”
周伯邑看到衡牙同情看了自己一眼。
他額上冒汗,“我,我不知她多想……”
武庚打斷,“她是何想法與我無關。橫豎她對我無甚想法,可以繼續為我看治。”
周伯邑抿唇:“是……”
帳中陷入了詭異寂靜……
衡牙扶着武庚坐在牀邊,抱着他換下的衣物火速躲去一旁,以免被殃及池魚。
正是無比凝滞沉重的時刻,武庚活動着手腕,忽地笑了一聲,一字字重複:
“噓寒問暖、照顧有加。”
“祿!”周伯邑一驚,急得腔調都變了,“妲己是貢女,我絕沒有多餘言行!”
武庚笑容冷郁,“你有或無,與我何幹?她若真有異心,你合該将她疏遠才是。”
——此話一出,周伯邑汗流浃背
——這正是他先前勸王子的話,一字不差。
也怪他關心則亂、一時腦熱,怎能和彪一起亂來!
彪一向對妲己頗無好聲氣,怎能不令那精怪女人起疑?
思及此處,他腦中忽地一亮,醒悟過來,“王子,其實、其實妲己或許已猜到我與彪的意圖,故意這般說,戲弄于我二人。”
武庚的聲線果然緩和了一些:“哦,你這樣覺着?”
“不錯,定是如此。”
武庚隻笑笑,不置可否,卧下睡覺。
周伯邑不知他是信還是不信,也隻得草草洗漱滾上牀。
這一夜,他如睡針氈。
總覺得哪裡很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
“噗嗤!桀桀桀……”
狐狸隻要一想到周伯邑那一臉要死的表情,就漏氣狂笑,笑聲無比反派。
好個蠢蛋二人組——
妲己這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孽,挑撥離間都算是基礎操作。她如今肯如此乖乖地蟄伏,權因初來乍到,尚不了解各人脾性,所以出手謹慎溫柔。
獵物們不謝天謝地苟住也就罷了,反而還自己巴巴送上門來叫她殺,委實死得不冤。
它又笑嘻嘻告知妲己:“收到三個時辰。從這個數量來看,武庚吃了大醋,不知邑會否有好果子吃。”
妲己也嬌聲一嗤:“活該。”
狐狸賊賊湊向她,“你故意報複邑,對否?因為他從來瞧你不上。”
妲己眸子一眯,笑得危險:“狐狐,仔細你的皮。”
“嘿……瞧你,人家是擔心你餘情未了。”
妲己懶懶犯困,說道:
“你實在想多。哪怕我之前對他還有些情緒,今日聽完他的解釋,也已經悟了。你也知曉,我自小靠美貌與聰敏順風順水,難免過于自戀,無法容忍有人不屈從于我的魅力……可其實細想來,即便不被選擇,也屬正常。不選擇我之人,也不過是凡人……”
狐狸:“額,倒也不要這樣說,邑情深專一,也算善良,确實罕見。你心儀也值得。”
妲己不以為然,“情深且善良之人,并不罕見,凡世女子大多有此美德。”她歎氣,“是我對邑的喜愛,令他特别。果然,世人不論美醜老幼,一旦鑽了牛角尖,都是庸人……連我也不例外。”
她微微懊悔,“正如他所說,他是草,自然要去配草,他才快活。若太陽強行靠近,隻會令草焦灼。而我既身為太陽,自該在天上尋找伴侶,又何必要對一棵草傾注太多?”
世間人,各有各的緣法。
既然如此,又何需在意一人之喜惡?
狐狸嫌棄地翻了個白眼:“恭喜你,用自戀的方式完成了心靈進化。”
妲己亦笑:“同喜同喜,你我一體。”
~
清晨,武庚起床來,依舊是似晴非晴的淡淡模樣,惹得衡牙仍輕手輕腳,周伯邑更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這時巫醫進帳,不知昨日插曲,還在熱烈關切:“王子,今日眼傷可好些?是否要叫妲己來換藥?”
帳内果然又靜了三分。
“額……”巫醫察覺到氣氛古怪,左看右看,幹笑,“這、這是怎了……”
武庚慢聲道:“不必去叫她,我自去就是。”才起身,又側頭笑問,“诶,邑,我去換藥,可要同去?”
周伯邑擡袖擦汗,低聲道:“不、不了……”
“哦,也是,我怎忘記,你如今極為放心。”
“祿……”
周伯邑難受無比,正要開口解釋,已被武庚涼涼打斷:“衡牙,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