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眼珠轉轉,聲音忽地一緩,
“莫非……你是為了叫武庚愧疚,日日将你惦念?”
她點頭:“不錯,武庚生來順風順水,若不令他體味愛而不得、漏夜輾轉,又怎會專心與我,貢獻更多時辰?但,這隻是其一。”
狐狸費勁思索,又道:“你怕武庚上頭,将你困住,難以找尋其他人?”
她挑眉而笑:“也不錯。武庚性子太過強勢,我僅僅使出兩分手段,他的玉望就已經無法壓制,若繼續停留,我怕被他徹底黏死,脫身艱難。但這,隻是其二。”
狐狸爪子撓頭,順勢想下去,忽地腦中一閃:“你、你莫非就是想去接近惡來?”
妲己這才燦然而笑:“你總算醒悟。你也說過,五人之中,有一人是世間罕見的骁勇,我疑心就是惡來,想趁機早早下手。但我身為貢女,并無自由,又如何能接近?”
狐狸豁然開朗:“所以你利用邑!”
一切起因,或許隻是因為妲己照顧武庚時,他曾笑與衆人閑說一句:“惡來之勇,我與王父皆不及。”
而他這般評價,并無問題,隻因雄壯的帝辛也曾盛贊惡來:“神荼郁壘之勇,可敵萬夫,我所不及。”
妲己故意激怒邑,邑當然會想盡辦法勸武庚送走妲己,但這僅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去向。
軍中質子首領中:
崇應彪與妲己之不睦,已鬧得衆人皆知;送去他那,王子定會反對;
而鄂順那日洞中與妲己情形暧昧,邑亦會疑心順對她有情,将其略過。
一番排除後,自然隻剩惡來一個去處。
如此,妲己得償所願,卻絕非她主動請求,也就無人疑心她的意圖。
邑,是她權衡諸人後,精心挑上的棋子。
狐狸幾乎要拍案!
原來如此——
周伯邑固然認為自己未雨綢缪,防患于未然,卻不知其喜怒哀樂、所思所想,步步落于妲己算計之中,是她手中的傀儡人偶!
一棋落下,翻覆全盤,傀儡卻不自知。
且回程少說五六日,多則九十日,與惡來相處時間亦充裕。
狐狸大喜,尾巴猛烈搖出絢麗殘影,尖叫撒嬌:“臭寶,倒叫我如何誇你才好!”
妲己妩媚而笑:“這有何可誇?此一事最重要之用途,遠不止于此。”
“竟還有何用?”
妲己向它鼻端一點,目光狡黠,“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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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寨之間,遷帳運物,折騰許久後,日頭已斜。
青女姚端來飯食,在新帳内與妲己共用,心中擔憂妲己傷懷,有些忐忑。
可再看妲己:
悠閑自若,氣定神閑。
面露得意,如姮我煉得靈藥;唇噎淺笑,似織女重獲仙裳。
左右觀之,不見憂色。
一時妲己也并未看向她,隻開口問:“總是偷窺,見我好看?”
言罷才妩媚擡眼,風情如波,青女姚瞬時被她看得臉紅,熟禾般低頭下去,結結巴巴:“我、我是怕姐姐生氣。”
“哦,我為何生氣?”
“王子實在過分,眼傷才愈,便将姐姐送來此處,無有心肝。”
妲己唇角一勾,“他是王子,我是貢女,他本就無需對我有甚心肝。何況,他并無短我吃穿用物,如今又沒了彪那憨鹧,我總算得了清靜,有何不好?”
“可此處離王子營帳甚遠……”她聲音漸弱,“我以為,姐姐想……利用王子不入宮……”
妲己莞爾,“既如此,就換個人利用。”
“我也以為,姐姐想與王子歡好……”
“既如此,就換個人歡好。”
“???”青女姚震驚。
姐,你精神世界領先我三千年。
固然,如今時代男女并無貞操一說。
上古多危厄:洪水瘟疫、幹旱酷寒,再加上征戰不休,随便一樣就足以令一族覆滅。
故而各個族中女子,無不挑選雄壯男性相配。但凡有孕,不論父是誰,皆舉族同歡,視作大喜之事。
因此,陰陽絞姌,雖需兩情相悅,說到底還是為了繁衍。隻要夫占着名頭,生下來的孩子無不如寶如玉、誰還在乎旁的?
可青女姚雖勉強接受了這事實,到底思維還停留在千年之後,十分保守。
妲己逗得她發呆,好好欣賞一番,這才笑道:“你呀,人不在眼前,就利用不到?”
青女姚不安:“我是害怕王子變心……”
妲己驚詫挑眉,似乎聽到了世間最荒謬之言辭,“青女,你看看我。這世上美人多樣,有的綿軟随波,被人如羔羊挑選;有的胸有根骨,挑選駕馭旁人。我是哪種?”
淺淡的狐眸中,有着青女姚從未見過的強大能量。
她被震懾住了,不必思索已脫口而出:“姐姐挑選别人。”
妲己語調如一貫嬌柔,卻也鄭重:
“正是。我選武庚,是因他形貌嫽俊,人也很有些趣味。
但你需記得,無論局面被動或主動,我有能力決定誰留在我身邊。所以,是我的喜惡決定他們的去留。你永遠無需在意他、或他們的想法。即便将來遇到發與旦,也是同理。”
青女姚心頭一緊。
她忽地懊惱自己方才想法幼稚。
妲己,才是主宰。
妲己是否喜愛,才更重要。
“我,我悟了……”青女姚急急說道,“姐姐,我之後再不說這樣的話!”
妲己見她着急,笑着拍拍她的手,“我何曾是要怪你?不過是怕你煎熬,開解于你。”她的目光投射到帳外來往兵卒,低聲問:
“倒是這踵軍首領,你可認得?同我說說他的過往、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