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拔營前,妲己身體再度不适;梳妝之時,她竟在鏡中看到自己腮邊有一塊灰色痕迹,擦不掉,蹭不開。
青女姚也看到了,湊近端詳,還用布蘸了水來擦,得出結論:“怎是長在裡面的?”
狐狸懶懶打了個呵欠告知:“是屍斑。”
妲己還以為自己聽錯!
“屍——斑?!大約不是我理解的那個屍斑?”
“臭寶,我不知你理解何是屍斑,但武庚一人根本無法為你續命,故而你壽命不長,長些屍斑倒還俏皮。”狐狸奸笑,“到了大邑商,你就會略像活屍,定能叫整個大邑商驚豔。”
妲己盯着銅鏡怔愣良久,心中隻餘一個念頭
——惡來這厮該被精衛銜去沉海!!!
大軍啟程上路,她不甘心,趁着途中修整,又寫下兩卷竹簡。
白日一面寫,一面心頭落淚。
夜來一面教,一面心中絕望。
她從不曾想自己也會有如此命苦的一天。
言而總之,不論她如何暗示、撩撥、關切,惡來都好似腦中灌滿銅漿,對她隻越來越敬服!
妲己再度教他時,手都在發抖,蓋因死亡恐懼罩頂,着實令人腿軟。
此時想來,浪費十二個時辰在毛姑身上,甚是愚蠢!即便無有先祖顯靈的假象,她如今的籌碼大約也足矣說服帝辛不納她入宮。
“恭喜臭寶,”狐狸明明自己也命不久矣,卻還不忘說風涼話,“你着實厲害。你如今在惡來心中,崇高地位更勝師顼。這,又怎能不算是某種意義上之勝利?”
妲己險些捏碎梳子!
此時,惡來正在她身畔專心練字,她忽地不悅開口:“練得如何?我要試你。”
惡來雖覺她問得突然,倒無先前的局促,反而道:“仙君請試。”
狐狸大笑:“這模樣,看來是好好練過。”
于是妲己特意挑了些複雜字,皆是「函」「丙」「翿」等,代表「箭袋」「車輛」「彩旗」之意……
果然無一寫錯。
再問「貘」「卣」「陶」等偏字,果也寫得流暢。
一連寫了十四個字,竟無一錯誤。
惡來自己寫完也釋然,先看向她,陰沉的眸中光點閃爍跳躍,似盼她誇贊。
妲己倒不吝啬,點頭道:“果然不錯。”
他笑:“謝仙君贊。”
這也是妲己首次見他笑,看來果然是心中歡喜了。
也罷,就如狐狸所言,讓他喜上加喜。
腮上屍斑發癢,妲己擡手撓了撓,勉強笑道,“你既然寫對,我備有小禮兩份。”
他一臉正色地拒絕:“仙君肯教我,已是我之大幸,怎好叫仙君再……”
她不客氣打斷,“頭一樣,我知你有一弟,喚作疾生。這名很不好,索性改為季勝,季季常勝,你以為如何?”
兄既然已成人,名大約不好改,隻當用他弟的名為兩人一起求些吉祥寓意。
惡來喃喃念着“季勝”,動容道:“謝仙君為幼弟賜名。”
妲己抿抿唇,神色略不自在,故作冷淡道,“第二樣,你且阖目。”
他果然無有質疑,雙目緊閉,并不絲毫違抗。
妲己歎了一口氣,當下也隻得死馬當作活馬醫,湊近上前。
隻見他鼻梁高尖,唇峰淩厲,果如青女所說,是一種怪異的俊嫽,那冷色皮膚在晦暗帳中泛着幽幽藍光,似濕冷水鬼。
玄衣之下,充滿力量的起伏肌肉也格外惹人窺視……
妲己心頭發燙——
大亞雖性格有些孤僻陰濕,但身子卻反而充滿色域……實叫她有些口渴……
她先捏住他的大手,以防他擡手抗拒,而後探頭,先在他喉結處輕輕一貼。
惡來眉頭蹙起,臉微側向一旁,卻不敢睜眼,疑惑問:“仙君?”
她又側頭,在他唇上也一印。
在她的手掌下,惡來的手明顯一下攥緊,似乎知道了那癢癢的觸感代表着何意,整個人都僵直了。
妲己微微挑眉,唯恐不夠,又在他唇上補了一口。
“……”
帳中忽地寂靜,他好似連呼吸也已消失!
“喀……”
手指粗的樹枝已被他生生捏斷成兩截。
妲己坐直身子,捋了捋發,心中罕見得心虛——
若是惡來此時跪下認母,說體味到了母的慈祥親吻,其實倒也未必不可能。
可惡來呼吸急促,慢慢睜眼,先看了一眼妲己,随即似被灼傷一般飛速躲閃。他左右環顧,似在找尋東西,又其實并沒有何物可被他尋找。
“仙君……”他近乎倉皇起身,不慎踩到衣擺,幾乎踉跄摔倒。
他手裡仍攥着那半截樹枝,口中胡言亂語:“我,我忽想起,明日……明日到達大邑……需準備……我,我需先歸去……”
說完,也不等她說話,幾乎是奪門而出!
“诶——?”她還試圖叫住他,可人已融進夜色裡。
這速度,歎為觀止……
“唉……”妲己扶額。
她就知是此結局。一想到先前的努力大約也全部白費,她不免惡聲抱怨狐狸:
“我說甚來着?他今日如此跑掉,絕不會再來!你實實将我坑慘也!”
“是嗎?”狐狸邪魅一笑,一個胡旋跳躍,張開雙臂:“不必太感激我,妲妲,但你剛獲得了惡來的八個時辰!”
“啊————??!”妲己尖叫一聲,“怎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