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還未蘇醒,無法主持大局,但是小的方才将屍體推到禦醫院,禦醫們确認了很久,才終于确定這是溫大人。”
“您看,這是在溫大人的屍體上發現的,還有一點點她身上未燃盡的布料。”
章平攤開手,裡面赫然是左聞冉先前給她的簪子,和那石青色的直裰布料。
“不可能!不可能。”左聞冉喃喃着,“溫落晚不是會武嗎?怎麼可能連火災都逃不出去,她明明會輕功的啊。”
她顫顫巍巍地接過那根簪子,将它緊緊地攥在手心裡,貌似還能感覺到上面的餘熱。
“我不信,我不信,你們是不是騙我的?屍體在哪?讓我看!”左聞冉搖着頭,自顧自地說着。
“小姐。”淩霄扶住了左聞冉,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失态的左聞冉,“您小心些。”
“放開我!”左聞冉甩開了淩霄的手,“章平,那白布下面,就蓋的是溫落晚,是嗎?”
章平點了點頭,将道讓開,好心規勸了一句:“左小姐看的話,還是要做些心理準備。”
“呵。”左聞冉冷笑一聲,“你們不會都是溫落晚派來同我演戲的吧?就溫落晚那樣的禍害,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怕不是害怕本小姐,為此想出的脫身之法,隻是這代價未免有些太大了。”
“殿下,您冷靜些。”章平知道左聞冉許是受刺激了,“其實溫丞相今早還前去看了一次陛下,問了一個特别奇怪的問題。”
“她問,如果自己是丞相,有磨鏡之好可以不浸豬籠嗎?”章平說着眼眶也有些紅潤,“早上還笑着同陛下開玩笑的人兒,現在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這裡。”
“溫丞相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她對所有人都保持着一視同仁的尊重,天妒英才啊。”
章平是一個宦官,即便他是最高級别的宦官,也依舊改變不了他是殘缺之身的現狀,總是會被人瞧不起,會被人當作奴才一樣使喚。
但溫落晚不同,溫大人每次見着他都很有禮貌地說一聲“章大人”,似乎從來都不在乎他宦官的身份,甚至還同他說,他是殘缺的玉。
就這麼好的一個人兒,卻死得這般慘,連五官都看不清了。
聽到“浸豬籠”三個字時,左聞冉的心一瞬間就涼了,她知道,那不是玩笑。
她感覺心痛,痛得像被尖刺穿透,無盡的悲傷都如同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湧來。
她不知抱着什麼樣的勇氣,一把抓住了蓋着溫落晚屍體的白布,猛地掀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具被燒得焦黑的屍體,整個身體像縮了水一般,一隻手握成拳緊緊蜷縮在一起,若是将她手中的簪子放進去,會發現剛好可以塞進去。
“都燒成這個樣子了,他們怎麼分辨出來這是溫落晚的?”左聞冉還在找着借口。
她本想看溫落晚身上的疤,尤其是當初替她擋下一箭的疤,那處疤很大,一定能看出來的。
但是不論她怎麼瞧怎麼看,都隻能看到被燒得起了密密麻麻小泡的皮膚,看到頭皮發麻,看到犯惡心,仍是看不出來。
她好似沒有别的辦法了,歇斯底裡地沖章平哭喊着:“說啊,他們是怎麼知道這是溫落晚的!”
“這……”章平有些為難,“禦醫他們通過身長,五官的測量,還有身形判斷的。”
左聞冉乍一眼看去,如果這具屍體沒有蜷起來,還真的有些像溫落晚。
她不信,她不信溫落晚就這麼死了。明明辰時還在同自己拌嘴,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掰,給我掰開她的嘴!”左聞冉咬牙切齒,對着淩霄說道。
“殿下,殿下,逝者為大啊,不可如此啊。”章平見勢,趕緊上前勸阻。
“滾開!”左聞冉罵了一句,“掰!”
淩霄無法,隻好下手去掰開溫落晚的嘴。
那一口牙在漆黑的屍體下被映襯的尤為的明亮,當左聞冉懷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它時,本憋回去的淚水,又一次傾瀉而出,她徹底崩潰了。
那牙上有小小的波浪。
左聞冉至今為止隻見過溫落晚一個人有這樣的特征,那就說明,現在躺在這裡被燒成這般模樣的人,正是溫落晚。
她甚至還在欺騙自己,對着章平說道:“章平,你們玩夠了嗎?溫落晚呢,讓她滾出來!”
“不就是因為我打了她兩巴掌嗎?至于這般吓唬我嗎?本小姐根本不在意她,她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溫落晚!溫落晚!”她歇斯底裡地吼着,用盡所有的力氣,“你别騙我了好不好,算我求你。”
“小姐……”淩霄看着蹲在地上情難自抑的左聞冉,有些手足無措。
當初劉杉德走的時候,她都沒有哭得這般慘過。
“溫落晚,我錯了還不行嗎?你能不能别吓我了。”左聞冉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神情都有些恍惚。
她發現老天總是對自己這樣的不公,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真正在乎的人,為什麼就這樣無情地奪走她的生命。
“溫落晚,你不是說,你不是說你的武功天下無雙,無人能敵嗎?怎麼連場火都逃不出去,你是廢物嗎?要你有什麼用啊?”她哭喊着,抓着那個被燒得焦黑的手。
“小姐。”淩霄想要阻止,但是最終沒有動作。
那個手已經看不出來是手了,在這麼大火的攻勢下,早就燒的縮了一大圈。
但是她還是感覺溫落晚的手很冰,特别冰,比以往的她的手還要冰,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比當初在洛陽逃亡時她靠的那個土坡還要冰。
“溫落晚,對不起。”她含着淚,将手中的簪子塞回了溫落晚的手裡,白布重新蓋在了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很後悔,不應該那樣對你,一開始也不該利用你,不該那樣對你說話,不該在你有傷在身的時候欺負你。
溫落晚,你就不應該接觸我的,别人都說你是災星,可是我怎覺得,真正的災星應該是我。
我發現我是真的喜歡上你了,溫大人,你的脾氣有點大,我還未來得及向你道歉,你就再也不給我向你道歉的機會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溫落晚,你在下面見到我姥爺了,他若是向你問起我來,你一定不要說我的壞話呀,不然等我也下去了,我可一定要給姥爺告狀,說你說我壞話。
溫落晚,你走得有點太匆忙了,伴鶴她還那麼小,她可怎麼辦啊?
還有涼墨呢,還有那個給我帶糕點吃的皓白,還有那位虎背熊腰的景大人,他們沒有你,豈不是飯都吃不起了。
還有你的母親啊,溫落晚,你時時刻刻都将這個香囊帶在身上,一定是因為很愛她很愛她吧,她本就身體不好,沒有你她該怎麼辦?還有阮爺爺,他還以為你隻是一個小縣令呢,我今天去找他的時候,他還向我問過你。
他說,“落晚在商都那邊做事是不是很累啊?上次看她回來都瘦了一圈。”
我就隻能說,“溫大人确實有點累,她從來都沒有停下來過。”
溫落晚,你确實該歇歇了。
我本應該将香囊也給你送下去的,但是我有點舍不得。
你能不能允許我任性一回,自私一回,将它留在我身邊,就當給我做個念想?
溫落晚,真的對不起,你放心,我肯定會替你找到兇手的。
我會幫你報仇的,我将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都送下去陪你,你武功高強,肯定能收拾得了他們。
就是好可惜啊,溫落晚,我還想吃小雞雲魚羹,你的廚藝真的很好,簡直是世間難有。
溫落晚,答應我,下輩子如果你還做人,不要再入仕了,當個普通人,平平淡淡地過一生,最好有一個特别愛你的父母,你也有一個很愛的伴侶,你們可以開一家酒樓,憑你的廚藝,肯定能賺很多很多錢。
溫落晚,我有點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