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瘋批反派觊觎後》
--又非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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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陽透過碧紗窗,在孟顔的繡繃上投下臘梅影。銀針挑起金線,她将并蒂蓮最後一瓣補全時,忽聽得廊下小丫鬟們壓着嗓子議論:“昨兒聽聞攝政王又活剝了人皮.……”
孟顔的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頓,繡繃上的金線微微顫動。她未擡頭,眼底暗波流轉,微微泛白的指尖,洩露了她内心的仿徨。
“胡說什麼!”貼身婢女的戒尺敲在窗棂上,“沒見姑娘在備嫁妝?成日裡耳根子不幹淨,小心針紮了舌頭!”
婢女聲色雖嚴厲,卻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她知道自家姑娘,向來心軟。
孟顔垂眸撫過嫁衣袖口的珍珠扣,檐下白雀突然撲棱棱撞翻金絲籠。清脆的鳥鳴聲戛然而止,唯餘輕微的碰撞聲和羽毛飄落的細碎聲響。
婢女撿起飄落的藍尾羽,指尖觸碰到羽尾處一抹鮮豔的紅,她微微一怔,忽地輕呼:“這羽毛怎的染了紅?”
“是王府送來的胭脂蟲。”另一婢子忙用帕子裹了鳥羽,“王爺說南海進貢的朱砂色,最襯新娘子。”她抖開妝奁最底層的螺钿盒,猩紅膏體泛着奪目的珠光。
這攝政王可不是那麼容易處,此前聽聞他殘暴無良,性情乖張,世人聞之喪膽,唯一的優點便是不近女色,亦無通房。
孟顔出神間,一道嗓音響起:“二姑娘的藥煎好了。”侍女捧着青瓷碗打簾進來,藥香混着檐下新開的忍冬香。
“仔細些,别燙着二姑娘。”孟顔叮囑一番。
“大姑娘,該試鳳冠了。”一侍女捧來赤金鳳冠,為她捯饬起來。
可卻不見她臉上半分喜悅。
雪粒子撲簌簌落在琉璃燈罩上,孟顔猛然憶起,今兒正是初七,與蕭歡約定了在西郊的梅林見面。
“流夏,備車。”她走得猝不及防,令那婢女一陣恍惚。
車輪碾過青石闆時,孟顔盯着晃動的鎏金簾鈎出神。鈎上纏着的銀絲縧突然斷裂,露出裡頭半截人骨雕的梅枝,這是前幾日謝寒淵送來的“小玩意”。
一陣莫名的寒意湧上心頭。
如今就連大街說書人都在傳,攝政王當年如何雷厲風行查抄了雲氏九族。
沒想到,他這樣的人還有這等怪癖。着實令人琢磨不透,可想而知,她的命運多麼岌岌可危!
隻是,世人皆道他是個玉面羅刹,既不是“黑面”,也不是“青面”,那定是長得十分體面了。
孟顔攏着銀狐裘踏入梅園時,蕭歡肩頭已積了層薄雪,清癯的相貌在雪中更顯俊雅秀逸。新科探花褪了官袍,仍穿着三年前那件月白襕衫,袖口磨出的毛邊被雪色映得發亮。
“顔兒。”蕭歡喉結滾動,低沉的嗓音裹挾着隆冬的冷意。
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蒸騰的熱氣在寒風裡凝成白霧,“你最愛吃的栗子糕,我守着爐火煨了三個時辰。”
孟顔指尖陷進蓬松的糕點,指腹感受到栗子糕的溫熱,如同他的心意一般。
碎屑混着雪粒簌簌而落。蕭歡突然握住她皓腕:“謝寒淵将太常寺少卿吊在東門一月,活活曬成人幹,這樣的瘋子,你當真要嫁?”
謝寒淵年紀輕輕就一手遮天,權大欺主。
幼太子登基後,十八歲的謝寒淵被封“攝政王”。朝中一半以上的官員都是他的親信,即便是旁系疏屬的權位也不容小觑。
而今,他雖是高門貴女們的夢中情郎,卻無一人敢向他示好,甚至不敢正眼多瞧他一眼,隻是深深藏于心底不與人道。
孟顔本同他八竿子打不着,隻是時也,命也。
梅枝在風中輕顫,抖落她鬓間珍珠流蘇。孟顔退後半步,繡鞋碾碎滿地紅梅:“阿歡哥哥,今時不同往日。”她盯着雪地上蜿蜒的冰晶,眉心擰成一團亂麻。
不遠處,一棵枝幹遒勁的梅樹下,玄衣男子靜靜伫立。他身形颀長,如寒梅般孤傲清冷,玄衣男子琥珀色的瞳孔驟縮成針尖,隐約聽到蕭歡提及自己名諱。
莫非,眼前的女子就是他的準夫人?他拳頭緊攥,眸底透着一抹寒光。
敢背叛他的人,要麼死,要麼做成人彘!
蕭歡察覺到她的疏離,心中一痛,突然扯開衣襟,裡頭素色亵衣繡着歪斜的并蒂蓮。
孟顔瞳孔驟縮,那正是她十四歲初學女紅時的拙作,沒成想,他還穿在身上。
“三日前我跪拜幾位老臣,終于查到謝寒淵弑兄的鐵證。”他嗓音壓得極低,攥過她冰涼的手按在他跳動的心口,“再給我些時日,定能...…”
“不可,阿歡哥哥,你剛進士及第中了探花,莫要毀了自己前程!”
寒風卷着一股沉重的氣息漫過,梅花的清香裹頰着一股凜冽。
謝寒淵玄色大氅在風中微微浮動。
二人一愣,心照不宣地望向别處。
然而,孟顔正欲收回視線,恰與他的目光對上。
眼前的男子眉眼淩厲,眼眸如鷹隼,冷情的面容無絲毫情緒。像是一條冰冷的毒蛇,透着一股子煞氣,誰見了都不敢再多瞧一眼。
孟顔如同深陷寒潭,四肢仿佛已不再屬于自己了。心頭莫明一慌,飛快縮回了腦袋。
謝寒淵的腰間錯金刀折射出一道冷忙,刀柄上的紋路在雪光下熠熠生輝。
男人鳳眸掃過二人交疊的手掌,眸光如同冬日裡尖削的冰碴子,仿佛将兩人凍結住。
他忽而輕笑:“真是兩小無猜!”指尖攥緊刀柄,“我看準王妃的“暖手爐”,倒是比本王獵的那頭白狐還暖和。”
糟糕!此人莫不是攝政王謝寒淵!竟然在此地撞見自己的準夫君!孟顔心頭一顫,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臉頰瞬間失去血色,連忙将雙手從蕭歡的手中抽離。
果真如傳聞中的一般無二。
她暗自揣度,這厮雖生得俊俏,可他這般殘暴狠戾之人,也根本不會有哪個女子真正心悅他,對他好。
孟家若想青雲直上,謝寒淵便是最佳的捷徑。
空氣似乎凝滞了一般。
半響,蕭歡眼疾手快地将孟顔護在身後:“王爺可知《周禮》有雲,強奪…...”
話音未落,寒光乍破雪幕,蕭歡發束别的青玉簪應聲而斷。
謝寒淵指尖薄刃挑開他衣襟,染血的刀背直抵亵衣上的并蒂蓮,嗤笑:“探花郎這衣衫的圖案繡得好似…出自孩童之手。”刀尖忽然刺入,寒光逼人,“不如本王替你剜幹淨?”
“王爺。”孟顔嗓音輕顫,突然跪在雪中,織金馬面裙鋪開血色蓮紋,“臣妾來取合卺酒要用的梅花雪。”她舉起青玉甕,冰晶在甕壁凝成淚痕狀,“蕭公子不過是...代家父捎上舊物。”
謝寒淵俯身捏住她的下颌,冰涼的墨玉扳指抵在她唇下,拇指碾過唇上胭脂,指尖陷進了肌膚,一道血漬緩緩流下。
男人眼眸微眯,冷哼一聲,卻調頭離開。
孟顔心中發悚,他……就這樣放過了她?
“嘭——”梅枝簌簌,殘雪抖落之聲,使得孟顔肩頭不由得一抖。
此刻連零星的雪粒子也似銀針戳刺脊背,她胡亂抹去粘在睫羽上的冰晶,卻抹不散蕭歡眼底破碎的光。
寒風吹在臉上,宛如一把把鋒利的小刀,刮得她生疼。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梅花香,卻透着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