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鸢的臉刹那變得蒼白。
程允章觀察她的表情,像是受了驚的幼鳥,看上去脆弱又可憐。
他愉悅開口:“試戲順利。”
皮鞋踩在光潔的地闆上,發出聲響,他走遠了。
林鸢還站在原地,渾身是汗,後背全濕。
她艱難走進更衣室,擡手解着紐扣,卻發現手都在抖,控制不住地害怕,哪怕是這幾年已經成長得波瀾不驚,在這一刻依舊瞬間被打回原型。
她太了解程允章的手段了。
颠倒黑白,極緻惡劣。
他曾經踩碎過她的自尊,現在不過是三言兩語,就能擊潰她好不容易建立的堅韌,這比再次見到他,更讓人崩潰。
門口響起敲門聲,甯白的聲音傳來:“林鸢,好了沒,化妝師在催了。”
林鸢加快換衣服的速度:“馬上好。”
等換完衣服出來露面的時候,甯白看着她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狐疑道:“怎麼氣色這麼差?”
林鸢搖了搖頭:“我沒事,低血糖。”
甯白從口袋裡摸出來一顆遞過去:“還好我記着帶,你這毛病真得注意,萬一下次暈倒在舞台上怎麼辦?”
林鸢動了動唇,把那顆糖含進去,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裡溢開:“謝謝。”
後面的試拍她一直心神不甯,連續拍了幾張後,她自覺感覺不對,先叫了停:“麻煩給我一分鐘整理一下,很快就好。”
“好的,麻煩盡快,後面還有别的演員在等。”攝影師放下機器。
林鸢說着抱歉,快步走到門外,看到溫詩宜淺笑盈盈看着她,語氣嬌柔:“怎麼回事啊?前幾天不是跟打了雞血似的,又争又搶,今天怎麼蔫了?”
“如果要冷嘲熱諷,大可不必。”林鸢來回呼吸,飛快調整着自己的狀态。
“不行就算了吧,别浪費大家時間。”溫詩宜微微靠近她低語,像是炫耀,又像是嘲諷,“沒用的,你來試幾次都沒用。”
林鸢擡眸看她。
的确如程允章所說,他想捧誰,小溫小李都沒區别,隻是溫詩宜運氣好,被他看上了,僅此而已。
她的敵人不是溫詩宜,眼前的人不過是被擺布的棋子。
林鸢突然笑了下,提醒道:“跟他相處,記得多留心眼,不然哪天翻臉,吃苦的是你。”
溫詩宜皺眉:“什麼意思?他是誰?”
林鸢輕緩吐出口中的那口濁氣,感覺稍微好受了些:“你自己想。”
轉身朝着攝影棚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既然勢在必得,也不用盯着我了,你怕什麼?”
溫詩宜臉色微變,欲言又止。
她看着林鸢,平時明豔的裝扮換成了簡單的發髻,一身校服,素面朝天,皮膚白淨,朝氣蓬勃,沾了露水的栀子花一般的清純。
漂亮靈動的模樣,連她都覺得,眼前的人比自己更适合。
溫詩宜到底什麼也沒說,踩着她那雙紅底細高跟,踩出一串叮叮咚咚的聲音,洩憤似的走了。
林鸢重新進入狀态,順利拍完了試裝照。
跟甯白約了個飯,聊了回家的時候已經挺晚,隔壁已經亮着燈,應該是回了,兩人默契沒打照面,倒是收到了他的信息。
【七】:今天沒在公司,試妝如何
【木木鳥】:碰到了你舅舅
林鸢盯着對話框,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删除,換成了另外兩個萬分官方的回複:還行。
【七】:沒别的要說?
【木木鳥】:沒有
林鸢繃緊了唇,呼吸起伏不定。
說什麼呢,說你舅舅輕描淡寫威脅人,說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他勸自己不要異想天開,還是,說他又要再一次欺負自己。
她當初忍了很多,現在就更沒立場。
【七】:好,早點睡
【木木鳥】:嗯,你也是
話是這樣說,但林鸢是真的睡不着。
程允章的話就像是一把尖刀,輕而易舉挑開結痂的傷口,她被盯上了,這件事本身就讓人覺得焦慮不安。
翻來覆去幾個小時,夜已經很深。
林鸢頭痛欲裂,思路活絡,習慣性地伸手拉開床頭櫃,拿出剛買的新玩具。
這是她以前偶然發現的解壓方式,焦慮失眠的時候,性緻放縱過後,大腦會有短暫的清空,可以迅速地進入安眠。
隻是,這次隔壁有人。
這套公寓是一梯兩戶,照理來說豪華裝修的隔音應該會很好,但不知道是不是兩邊卧室隻一牆之隔,她偶爾能捕捉到段祈野在卧室的動靜。
比如他上次手機的鈴聲,比如他晨鍛後的花灑聲,比如他壓低聲音通話隐約的低沉。
林鸢半閉着眼,懊惱着把玩具換成了手指,把動靜放到了最輕。
手指被絞得很緊,擠壓出了一層深深淺淺的紅。
薄薄的蠶絲被滑到腰間,她無暇顧及,隻想盡快結束然後睡着,卻總是,差那麼一點,就差那麼一點。
煩躁的心情更甚。
卻猛然聽到隔壁的床撞擊了一下地闆,沉悶的夜裡,清晰可聞。
緊接着,是更規律的敲擊,林鸢猛然反應過來,整個人漲成了熟透的血紅色。
他居然也在………
腦子裡卻難以抑制地閃過那天段祈野發來的照片。
浴袍松垮,線條分明,青筋微鼓,兩道很深的人魚線。
林鸢掙紮了幾秒鐘,半閉上眼,讓自己陷入想入非非的幻想。
伴随着這深夜裡撩撥的節奏,時間無限綿長,她頭一回如此有感覺。
甚至不知廉恥的希望他能發出點聲音,悶哼或者喘息,來讓她的夢變得愈加真實。
仍然是隻差一點,越是急躁,越是難以到達。
在再一次的呼吸急促裡,枕頭上的手機震動,林鸢空着的另一隻手顫抖點開,是段祈野發來的語音。
“妝照看到了,很漂亮。”
聲音低啞,帶着濃重的難以遮掩的欲,像是咬着耳垂,落在耳邊。
一瞬間,林鸢死死咬着下唇,雙腿絞緊,痙攣不止。
她很輕地嗚咽了聲。
仿佛同他一起,被洶湧的海浪拍打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