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打量她一番，相當禮貌的笑了笑，咚咚咚的敲起櫃台。

因動作銜接太過自然，莫舟子不覺得這家夥像找茬的，倒像是一個沒什麼天賦的演員。

那男人瞪着幹癟眼睛，不懷好意地瞪着她，嘴裡一次次重複咕哝：

“為什麼不能不放甜？”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們這是預制奶茶嗎？”

吧嗒嗒、

一陣陣悶響，是什麼東西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莫舟子低頭，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顆顆黃牙。

一号滑稽的捂着嘴，還是止不住牙齒嘩啦啦掉下來，直到最後一顆。

莫舟子數了數，整整28顆，一顆不差。

28顆牙齒凝結成團，像過度發酵的面團，如此一寸寸集合，最終變成一枚閃着黃色光澤的硬币。

在硬币的邊角處，有一顆小小的齲齒，證明着它的面值。

在所有牙齒掉光後，一号順從地拿走了放在櫃台的奶茶，慢慢回到了座位，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一門之隔，莫舟子似乎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微弱叫喊。

但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刺啦一聲響，是從收銀台裡傳出的。

莫舟子彎腰，剛剛還閃着雪花的電子屏，湧現出一小條綠色文字。

“尋釁，價值幾何？”

這算是，問題嗎？

莫舟子四處摸索，在電子屏之下找到了一個小凹槽，她發誓，這是之前從未有過的。

小凹槽之内，則是一圈圈數字，如同老式電話一般。

大概是要求輸入數字吧。

那枚硬币閃着詭異的黃光，似乎在提醒自己要及時收納。

而電子音也在此刻停下，是在等待自己？

好吧，雖然很莫名其妙，但這個問題實際上不難回答。

尋釁者一号，付出了二十八顆牙齒的代價，買下了一杯普通糖奶茶。

那麼答案顯而易見。

“28”

輸入完畢，收銀櫃應聲而開，此刻的櫃台裡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

猶豫片刻，莫舟子小心翼翼捏起那枚黃色硬币，投入收銀台。

“請二号喝下奶茶。”

電子音随之而來，櫃台邊緣随之浮現一杯新的奶茶，完全不需催促，完全智能。

一位神情嚴肅的青年站在櫃台前，實話實說，二号看上去相當儒雅，比一号像人得多。

“像你這樣的人，這輩子隻能搖奶茶吧？”

開口竟然是這句話呢，大開眼界。

“英雄所見略同，你這種層次的人，恐怕這輩子也隻能喝這種奶茶吧。”

莫舟子微笑着，将奶茶推給男人。

“您、的、奶、茶。”

“obviously，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但私以為，以你們卑下的學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

别廢話了快點付出代價吧。

莫舟子第一次産生了支持噩夢的想法。

青年昂首挺胸地接過奶茶，兩顆眼珠芋圓一般滾了下來。

他豪不察覺，依舊昂首闊步，像得勝回朝的公雞。

眼珠子滾了又滾，扯着根根血絲，咕噜了許久才開始融合。

一枚閃着黑光的硬币，邊緣鑲嵌的眼珠代表着它的面值。

熟悉的顫動，莫舟子低頭看向電子屏。

“傲慢，以何為根？”

噩夢都是直白的，莫舟子粗略回憶了一下，剛剛死裝一男的穿着并不闊氣，因此他的底氣一定不來自家世。

凹槽如期打開，隻不過這次不是數字，而是字母表。

這是要拼寫了吧。

“欸…卑下的學曆。那家夥好像是說過這樣的話吧？”

是幸運或努力都無所謂，總之獲得了高學曆。

然後就可以睥睨别人了。

眼高于頂，眼珠子會掉下來吧。

莫舟子輸入，卻發現完全沒有x，沒法打出學曆二字。

難道搞錯了嗎？

大腦充血過度，莫舟子不得不重新擡起腦袋，隻這一瞬動作她就有了主意。

她緩了緩，重新低頭看清了字母，果然并不齊全，比起輸入法，更像是填字遊戲。

“e、d、u、c、a、t、i、o、n”

緊閉的收銀櫃台打開了，莫舟子捏起那黑色的硬币，将其納入櫃中。

也是呢，不說些洋文怎麼彰顯優越感。

如此算是得心應手，電子音一次次叫來顧客，從三号到三十三号。

莫舟子伸了個懶腰，她覺得自己已經腰肌勞損了，且這些人各有各的抽象…

總之有些理解上位前台卷鋪蓋逃跑的原因了。

收銀櫃裡已陸陸續續積攢不少面值的硬币，從頭發到大腦，唯獨沒有心髒。

“請44号咽下奶茶。”

“欸？”

原本有些安逸的神經霎時緊繃，44号這個數字所代表的，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嗎？

熟悉的衣服，走路時習慣性低頭的動作，這無一例外。

全部都是自己。

少女一步一頓，扒住櫃台緩緩擡頭，顯露出與自己一般的臉。

“您好，奶茶。”

如出一轍的聲音，莫舟子打算阻止，卻攔不住“自己”拿走奶茶。

櫃台角落，隻留下一枚猩紅的心髒，它依舊新鮮，卻泵動着愈發縮小，直至完全變成一枚硬币。

最大面額，一枚心髒硬币。

而且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