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君亦一路沉思,直到司機提醒才察覺到公寓了。
顧老爺子的視頻電話已經打過來,顧君亦立馬接通。
老爺子聲若洪鐘看不出一點異常,“花呢?我的寶貝花呢?”
“爺爺,還沒到。”顧君亦驟然想起菊樹狀況不妙,他晃了一下手機,“在停車場。進電梯信号不好,上去了再打給您。”
顧君亦不在的周末,東籬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日經月華照耀之下,他恢複很快,大部分蚜蟲都被他甩掉了。隻是,還有些蟲卵,還有蟲子在他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白痕。
東籬坐在陶瓷盆旁數頭發,“一根、兩根......三十六......七十八,我要殺了他。”
他的聲音充滿怨恨,仿佛惡靈在世。
對于頭發,東籬是有執念的。他雖不是極度愛美之妖,但也對自己的“品相”沾沾自喜。
一頂圓潤蓬松的葉冠,相對應的是人形濃密的長發。
他的頭發再美不過了。就算與月華相比也毫不遜色。
可是,天殺的,蟲子把葉片咬掉。相對應的,人形的東籬開始脫發,還有大量的頭皮屑。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葉片掉光頭發也會掉光。畢竟以前可沒有哪戶人家把自己養的這般差。
秃頂真的不好看!
這兩天,他忙着吸收日經月華驅蟲,其餘的時間都在哀悼自己的頭發。
就今天一天,他已經撿到七十八根頭發。
長發攏到一起小小一把,但架不住它長,左繞繞右繞繞就是一大團。
天殺的,今天掉一根,明天掉一根,後天掉光光。
他今天可是掉了整整七十八根。
東籬忙着傷心,周末都沒離開陽台。
再次聞到熟悉的人味,東籬充滿怨恨狠瞪一眼門口,抱着頭發鑽進菊樹裡。
顧君亦看到菊樹就知要完。滿樹白痕在綠葉中擋都擋不住。
這狀态讓爺爺見了可還得了。要知道老年人本來血壓就高。
怎麼辦?
不給看,爺爺會懷疑。畢竟這五年來,兩人時不時視頻通話看菊樹。顧君亦從來沒有推脫過。
突然,他靈光一閃:隻要把白色遮住......
顧君亦當機立斷跑到廚房,拿出老抽生抽哐哐往菊葉上澆。
公寓沒有綠色的染劑無法遮擋白色。
那黑色呢?
可能是受東方濟的影響,這幾天不是鹽就是醋,顧君亦一下想到廚房去了。
果然,黑色沒有白色顯眼。枝幹染成黑色,完美隐藏在黑夜中。
菊黑了。
東籬的臉也黑了。
他确信,這個人根本沒打算好好養他。
哪戶好人家養花不小心呵護?整天又是鹽又是醋,現在還加醬油,這是想炒他還是先腌後炒?
顧君亦撥通視頻電話,面對爺爺的疑惑,他淡定解釋,“陽台燈壞了,有點暗。”
沒開燈的陽台,黑色完美隐藏在黑夜裡。
果然,老爺子沒有起疑心,“這個心肝寶貝可就交給你了。這株菊我養了六十年。據說,等它開花會有好事發生。”
顧君亦一下提煉出重點:這株菊六十五年沒開過花。
這跟外面的行道樹有何區别?
忘了,有些樹還是會開花的。
六十五年,鐵樹都該開花了。明明是不會下蛋的雞,被老爺子的話蒙上一層奇幻色彩。
顧君亦疑惑,“誰說的?”
老爺子,“三十歲的我。”
六十年前,老爺子二十九歲,已經養菊五年。
老爺子出生在沿海城市的一個小鎮,小小年紀就出來混社會。
二十四歲那年,老爺子去爬山,結果在山上遇到特大暴雨。下山的路上踩空,從山上摔下來。
是這株菊救了他。
當年這株菊樹就已經這般高大。這個高度對菊花來說非常少見。哪怕它的枝幹有成年女性的手臂粗,但要攔住一個成年男性滾落的重量遠遠不夠。
但神奇的是,這株菊花攔住了。
顧老爺子至今能清晰想起當年的情形。
菊樹向後彎折,就在他以為要折斷時它又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柔軟回彈。
最終,人菊兩安。
恰逢那處山林要開發,像這種不大不小的雜樹都要砍掉。顧老爺子想起那天神奇的獲救經曆,提前把樹挖回家。
他請來專業人士,這才得知這是一株菊花。隻是,誰也說不出清具體的品種。
菊花的品種成千上萬,隻能等它開花,觀花辨别。可惜,六十五年過去,這株菊花始終沒有開花。
更神奇的是,那片山林的開發計劃最終黃了。老爺子看着家裡半死不活的菊花,鬼使神差買下了那塊地。
自從挖到家裡,菊花一直半死不活的。這是自己的救命恩樹,老爺子買地初衷是想把它移回原地。結果,那塊地讓顧家發了大财。
菊花也慢慢開始好起來 。
自那以後,老爺子就把它當傳家寶一樣呵護。
等它開花都成老爺子的執念了。
當然,這也有年輕時與好友誇下海口的緣故。他當時放下話,要養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菊花。
隻是,這牛/逼看着是實現不了了。
他那好友,身體硬朗得很,看着一時半會也死不了。顧老爺子沒好意思往外說,生怕對方想起。
但他還存着等開花炫耀的念頭。幾十年不開花的菊花,本身就獨一無二。
意外得知菊樹的由來,顧君亦終于知道爺爺為何如此重視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