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夜裡忽然響起馬蹄聲,由遠及近。衆人屏息凝神,死死盯着路上。
冷白的月光下,枝丫交錯掩映的樹林裡逐漸出現兩輛馬車,外面都坐着一個黑衣男人。
待他們走近,衆人看準時機,一躍而起,将馬車團團圍住。
馬車上的人卻均未撥刀,十分鎮定。隻安靜的坐着。
江杳年覺得奇怪,内心無端地有些不安。
“你們是什麼人?”她大聲問。對方卻維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再仔細看,二人的口鼻都滲出鮮血,詭異至極。江杳年試探着走近,二人也沒什麼反應。
她擡手探其中一人鼻息,發現這人已經氣絕身亡。
江杳年眉頭微皺,她伸手小心的挑開簾子,撲面而來一股腐臭味,裡面裝着的竟是幾具屍體!另一輛也同樣裝着死人!
“别圍了,人都死了。”她說着撿起黑衣人手裡掉落的火把,湊近仔細瞧了一陣。
二人口鼻眼耳均有出血,且血液呈紫色,明顯是中毒身亡。但屍體還是溫熱的,顯然是剛剛才死亡。
江杳年總覺得不對勁,盯着被林一并排擺在地上的屍體思索,卻見屍體竟在慢慢融化!
沒錯,屍體在融化。
隻一息的功夫手腳便都化成血水滲進了泥裡,且融化的速度正在慢慢加快!
江杳年終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是為什麼了。
有人要陷害她,而不是毀屍天迹!
林一也反應過來,不由催促道:“姑娘,快走!”
“來不及了。”江杳年喃喃道。
來不及了。
一隊人馬正迅速奔向這裡,他們手中的火把彙成一條火龍,蜿蜓舞動。
“林一至林六、雲錦,你們先躲起來,天亮後迅速回江家,在此事塵埃落定之前,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踏出江府半步。”江杳年冷聲吩咐,将還在猶豫的雲錦推到林身邊,“快走!我們不能都進大牢,躲好了!”
眼見火光就要照到跟前,林一咬牙,“姑娘,保重,我們定會去救你的!”便迅速帶領其他人進入林中。
江杳年心中稍定,再看那兩名黑衣人已經完全消失,地上隻留下兩件血淋淋的衣服。
這下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來人已近在咫尺,幾十支火把照得圍如白晝般明亮。
為首者身着靛青色袍子,頭戴玉冠,相貌生的極美,眉眼間卻帶着濃濃的陰郁之感。
他就是先皇的第四子,晏時烨。
晏時烨開口道:“觀南将軍,好巧,不曾想我們竟是在這裡遇見了,緣分當真不淺呢。”
江杳年淡淡道:“不巧,什麼樣的緣分都比不過您的算計,殿下來的正是時候。”
晏時烨笑了幾聲,道:“久聞将軍為人心直口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隻不過,”話峰一轉,他的語氣透出森然,“今夜之後,世間再無觀南将軍,隻有罪臣江杳年。”
他高坐在馬上,垂眸看着江杳年,目光嘲諷又狂妄,這一仗,他志在必得。
晏時烨高聲道:“傳皇上口偷,罪臣江杳年濫殺平民,又意欲運屍潛逃,影響惡劣,今将其緝拿歸案,壓入大牢,以安民心,平民憤!來人,将他們給我拿下!”
立刻有人拿着繩索上前,将他們捆了個結實。
幾人并未反抗。
江杳年嗤笑一聲,“殿下何至于此。”
晏時烨也笑道:“有備無患嘛,将軍在戰場上以一抵百的事迹,本王可是聽說了不少,心裡到底是有些害怕,還望将軍匆怪。”江杳年不再言語。
這件事已經鬧到了皇帝跟前,大牢她是去定了。若是旁人陷害,倒還有幾分機會翻盤,若是皇帝要借題發揮,隻怕隻兇多吉少。
江杳年等人,連同那兩輛馬車的屍體,都被晏時烨帶進了京城。
已經燒毀的臨青寺旁,翟青野負手而立,望着山下的“火龍”慢慢走遠。
“殿下,”卓熙忍不住問,“您來此地不就是為了幫助将軍的嗎?怎麼如今她都被抓了,您反倒不管了?”
翟青野瞥他一眼,“不管?本王何曾食言過?晏時烨連皇帝口谕都請來了,此時相救,你想被扣上抗旨的罪名不成?讓她進大牢,是以退為進。”
“這樣啊,”卓熙恍然大悟,“隻是苦了觀南将軍,怕是在裡面要受些苦了。”
“這倒不會,”一旁的景墨接話道,“江家在朝中也算得上權高位重,便是看在江家任何一位的面子上,他們都不會對觀南将軍太過分。”
翟青野颔首道:“不錯。”
讓江杳年在大牢待一陣子,磨磨她的銳氣,也不錯。誰讓她這一個月以來總是對他呼來喝去,這叫“罪有應得”,翟青野心中暗爽,但想到她那條傷腿,牢中慣是濕冷,又不由隐隐擔心。
良久,他長舒一口氣。
誰讓江杳年那樣恪盡職守,是個為民稱贊的好将軍呢。蒼梧國不能沒有這樣的将軍。朝堂中多的是奸詐小人,能以身報國、為民請命的人卻是屈指可數。
他不過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翟青野把玩着手中的令牌,眸光漸漸冷了下去。
這邊,江杳年一夜長途跋涉,終于進了京城。
晏時烨讓她坐進了馬車裡,縱使外面的唾罵聲聲入耳,但好歹有個簾子遮擋,也算是留了她一點體面。
一個多月前她回京,聽到的還是稱贊和感激,這些人肯定的觀南将軍,正直勇敢,心懷大義,又在此刻被他們自己推翻。
天子不可朝令夕改,百姓卻最是善變,他們早上能贊美誰,傍晚也能唾罵誰,他們能将人捧至雲端,也能将人釘進泥地裡。
他們善良純樸,一點善意都要以頭搶地,歡呼不止;他們又愚昧無知,三言兩語就要倒戈變卦,狠狠咒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