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的躺着,臉上揚起微笑,輕聲道:“清南王,我們下次再見。”
殊不知不知這個“下次”,竟是好幾個月之後了。
自從江洪州向皇帝請求過後,江杳年再也沒出去過,整日整夜待在牢中,因為皇帝也沒提審她。
她睡醒了就思考這件事,雖然仍舊想不出真兇到底是誰。是懷疑過江華王晏時烨,但仍舊有太多說不通的地方,他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多年之前了。
不過她大約明白了皇帝的想法。
江家勢力不小,擁護者重多,江杳年領兵後又無一場敗仗,看似風光無限,但也犯了大忌,功高蓋主,沒有哪個皇帝不忌憚這個,于是他就要以此來向江家施壓,為的是警告他們,誰是仆、誰才是主。
但又有祖父和哥哥江懷硯在朝堂上撐着,皇帝也不會拿她怎麼樣,便隻好取個折中之法,關她一陣子了。
聽說七月十五日中元節的時候,皇帝大興祭祀普天同哀,以此來安定民心。
幾個獄官蹲在一起閑聊,說起祭祀的規模,都是一幅震驚的模樣。
其中一個獄官高舉手臂作出舉杯的樣子,另一隻手臂揮舞幾下,假裝自己穿着寬袍大袖,學着祭祀官的樣子高聲喊道:“祭鬼神、獻清酒,願逝者安息,生者無憂,願諸鬼安好,人間太平。”
語罷,衆人大笑起來。
打頭的獄官大哥姓周,名平,他轉頭沖牢裡的江杳年道:“小将軍,你信祭祀這個東西嗎?”
江杳年想了想,才道:“圖個心安罷了。”
周平笑出聲,“看來,小将軍與我等,所見略同啊。”
江杳年輕輕勾唇,語氣卻不帶笑意,“邊關上打仗就要死人,犧牲是成千上萬的,卻無人過問,隻道尋常,離皇城近的地方死幾個人,便要舉國哀恸,大興祭祀,實在荒唐。”
周平接話:“人命的價值難道不是同等的嗎?怎麼這麼多人都不明白。此等做法,豈不是傷了千千萬萬将士的心。”
江杳年微微搖頭,“他們隻是不願明白。”
周平的笑意淡了下去,歎道:“是啊,他們是不願意明白,許多的人命在他們看來都是不值一提,還不如人家的羽毛珍貴,這破年代,誰官兒大誰的命就值錢。”
他看着江杳年,總算明白,為何這樣一個年輕的女人,也能被萬人稱贊了,她靠的絕不是祖上的蔭蔽。她既有男兒的魄力,也不乏女人的慈悲。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入秋之後,牢中比之前更冷了,好在有晏時清送來的東西,這漫長的牢獄生活才不算難捱。再者周平也經常給她捎帶些江懷硯和江卿婉送來的東西,找她唠嗑,跟她說說外面發生的事兒,解了她不少煩悶。
江杳年等啊,盼啊,終于等到了出獄的那日。
一大早,周平打開牢門,沖江杳年道:“小将軍,你可以出去了,外面有人接你。”
江杳年站起身,内心激動不已,但面上還算鎮靜。
她快步往出口走去。
遠遠地便看見了外面站着的江洪州和江卿婉。
見她出來,江卿婉幾步走到她身邊,拉住了她的手。
江杳年并不意外江卿婉會來,但見了面還是十分開心。自從江卿婉入宮為妃後,她們已有許久都未見面了
江杳年道:“阿姐,你變了好多,若不是你和爺爺站在一起,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江卿婉佯裝氣惱,“怎麼,阿姐很老嗎?”
“哪有。”江杳年道;“阿姐才不老,阿姐是蒼梧最漂亮的姑娘。”
江卿婉被她逗得笑出聲,“你呀是一點兒不擔心叫人笑話,阿姐都成半老徐娘了。”
江卿婉是當今太子的生母,已經二十八歲了,但江杳年也并未說錯,她看上去隻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端莊溫婉,比剛進宮時青澀的模樣要更漂亮。
江洪州朝兩人招招手,道:“走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回去再叙舊吧。”
三人便都去了江卿婉的住處,琉卿殿。
江卿婉久居首妃之位,又是太子生母,寝宮裡自是裝飾的十分氣派。江杳年四處打量着,東摸摸,西看看,稀罕得不得了。
這倒也不怪她,因為邊關上還真沒這些東西。
江洪州溫聲斥她,“旁人好歹都尊稱你一聲将軍,你怎麼還這麼不穩重。”
江杳年無所謂道:“那都是他們封的,又不是我自封的。”
江卿婉也道:“在自家人面前何需再拘謹,南南便是小孩子心性也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