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前的空地上還擺着那具屍體。
晏時清将洛雲歸放在地上,席地而坐,額頭上一層密密的薄汗。
江杳年把佛像搬回原位置,四處檢查了一番,确定隻有他們剛剛出來的這一個通道。
她又仔細查看了屍體身上的傷,胳膊上有勒痕,前胸全是被鞭子抽出的印記,皮肉外翻,黑色幹涸的血迹附着在上面,脖頸上一道刀口,是最緻命的一擊。
晏時清喘口氣,問:“有什麼發現嗎?”
江杳年搖頭,“衣着普通,無法通過這個判斷他的身份,距離抛屍已經有一段時間,去打探消息的人失去了聯系,昨日早晨林零他們來看時也沒發現什麼,有線索也早錯過了。”
揪着這具屍體不放也沒什麼用,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個大夫,快些醫治洛雲歸的腿。
晏時清也是這麼想的,他道:“找大夫的事情你無需擔心,我從沅川趕回來的時候料想到情況不會太好,帶了一名醫術高超的老先生。”
江杳年終于放心了些,“那再好不過了。未蔔先知,未雨綢缪,殿下想的很周全啊。”
“過譽了,但别以為這樣我就會心甘情願的把他運來運去。”
“不白嫖嘛,等回京了您就再來江府做客,我親自下廚以表謝意,行嗎?”
“勉強行吧。”
洛雲歸睜了睜眼,入目是老舊的房頂和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四周黑洞洞的,沒有人聲。
這是哪?他還活着嗎?
他努力的轉了轉頭,模模糊糊看見繡着金線的華貴黑袍和一個月白色的影子。
誰在這裡?
頭頂響起一道略微低沉的聲音,“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怎麼樣?其實沒感覺,他的腿早已經麻木,連疼痛都感覺不到。
他的喉嚨有些沙啞,氣息已經極為微弱,聲如蚊呐,“這是哪?”
晏時清答:“兆豐城外,本王和觀南将軍把你從地下密室救出來了。”
洛雲歸看向那道影子,“阿杳,你來了。”
江杳年蹲在他旁邊,握了握他的手,“是,我來了,别擔心,你肯定會好起來的。”
洛雲歸抓住她的手,問:“阿杳,我死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晏時清無語凝噎,“在這裡煽情什麼?淨問一些有的沒的。”一手環住他的背,一手抄他膝彎,洛雲歸隻覺眼前一晃身體就離了地。
江杳年也道:“别說喪氣話,都救你出來了,哪能讓你死。”
三人往軍營方向走去。
洛雲歸執意要一個答案,“阿杳,我死了你會忘了我嗎?”
江杳年白他一眼,“會,你棺材闆剛一蓋上,我一轉頭就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了。”
洛雲歸笑了笑,閉上眼,“你可真夠沒良心的。”
到了離軍營不遠的地方,篝火照亮了好大一片夜色,士兵們環繞在營帳周圍聚精會神的盯着林子裡。
江杳年和晏時清快步走近,林零迎了出來,“将軍,您可算回來了,我們還以為您在城裡遇到了危險,幸好屋内那位老先生說您和五殿下在一起,大家才放心一些。”
江杳年一邊掀開簾子,一邊道:“我不危險,有危險的另有其人。”
晏時清進去把又陷入昏迷的洛雲歸放到榻上,對一旁坐着翻書的老者道:“冥先生,勞煩你給他看看。”
老者合上書點頭,提着旁邊的箱子坐在了榻邊,用刀割開洛雲歸的衣袍和褲管,前胸血肉模糊,膝蓋青紫。
冥六拿出一袋藥材,吩咐,“讓人把這個煎了給他喝,找一支燃着的蠟燭,再端一盆熱水和一條布巾過來。”
他用手仔細摸了一下洛雲歸的膝蓋,從箱子裡掏出一把薄而鋒利的小刀,放在蠟燭的火焰上烤了烤,迅速切開了他膝蓋上的皮肉,小心地将移位的碎骨塊對接在一起,再拿出一根銀針用火烤後穿上細絲線,将剛剛劃開的口子縫上了。
冥六往洛雲歸膝蓋上倒了些止血消炎的金創藥,用幹淨的布條包紮,再把粗細一緻的竹闆繞着膝蓋平鋪了一圈,用布條捆牢固,就算是完成了。
胸口上的傷還好些,雖然血肉模糊但好在是皮外傷,用沾濕的布巾清理一下,倒上些藥粉進行包紮,很快就會痊愈,隻是他腿上的傷,若是沒個三五月怕是無法恢複。
“多謝先生。”
“無妨。”
冥六收了東西,坐到了一旁,又去翻他的醫書。
江杳年把一條打濕的毛巾遞給晏時清擦擦汗,又擰幹另一條幫洛雲歸擦臉上和手上的血迹。
晏時清握着溫熱的布巾,慢條斯理的擦着自己修長的手指,看着江杳年一盆接一盆熱水往外倒,咬了咬牙,沒忍住,“有必要擦這麼多遍嗎?”
江杳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不是得擦幹淨麼,跟多少遍有關系嗎?”
晏時清起身過去坐到椅子上,挽起袖子,擰幹盆裡的布巾,換她手裡用過的那一條,又把用過的在盆裡清洗擰幹,再替換她用過的,循環往複。
晏時清盯着她眼尾并排的兩顆痣發了會兒呆,問:“夜不眠日無休的,回來還得照顧傷患,你不累嗎?”
江杳年歎氣,“累,但我也不能不管他啊。”
“你一直都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