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湘月羞憤交加,揚聲質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眼睛紅紅地瞪着他,長睫上還挂着星星點點的淚珠,在月色下顯得尤為皎潔。
元紹景似是看愣了下,好半晌才拍拍衣服站起來。
傍晚領過紅包後,他本想同曲湘月一起感受下燕楚的年味,就算隻是跟在她身後最末尾的位置也沒關系,可惜卻一直未找見她,失望之餘也覺得失了趣味,便回房獨自待着,隻待煙花落盡後的第二日能速速到來。
畢竟在他眼中,今日與平日無異,睡一覺便是天明。
結果晚膳時間總有人來擾他清淨——時不時就有小厮來喊他一起去後院吃酒。
自打曲湘月放了話,明眼人就瞧得出他成了公主眼中的紅人,便免不了有人會想方設法地與他交好,似乎這樣就能算是與公主搭上了半條線。
可元紹景這人向來不願與人交往,來者皆拒,但耐不住總有人來尋,他便出去找了個清淨地方。沿着小路,專挑人煙稀少的走,陰差陽錯的就到了花園這邊,正巧聽見她崴腳時的痛呼,也看見了那隻落在檐廊下的鞋子。
“房中憋悶,出來走走。”他淡淡地回道,而後思索下,又補充了句,“公主放心,我什麼都沒看見。”
曲湘月滿臉都寫着“不相信”,覺得他不說這話還好,說出來反倒覺得自己的糗樣一定都被他看在了眼裡,還不知道他日後會怎麼嘲笑自己呢。
但她念着今日除夕不與他計較,再者也算平了“撿鞋”這事,于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她飛速抹了把眼淚,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也坐下來。
元紹景怔了下,正思索着該如何拒絕時,曲湘月好似看透了他心中想法一般,瞪圓了眼睛,佯裝生氣道:“看來我的話你是不打算聽的!”
他哪裡敢,隻得坐到她身旁。
瞧這樣子,曲湘月不滿地撇撇嘴——竟真被她猜中了他又想拒絕。
若非相識有了時日,知道他那憋悶性格,不然那張礙事的面具擋在臉上,她哪裡能猜得透他心思,遮面示人,總看不出他喜怒,可他卻能将别人看個清楚,這感覺真讓人不爽,不如直接強行摘了去罷!
她又想動手,可腦中恍然蹦出一個聲音。
欣妃念着“訓犬手則”的第二條——“一定要給足狗狗充足的耐心,循循善誘、悉心教導。剛換了環境,它們難免不适,在真正認主前萬不可強求,尤其是不能用對它們有重要意義的東西進行刺激。它們本就受過心傷,若是再被你傷害一次,可就徹底沒有辦法了。”
啧,還挺麻煩。
到底它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曲湘月悶悶地哼了聲,努力勸解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便暫時斷了心思,撈起手邊的青瓷小瓶,拔開塞子,自顧自地飲着瓶中玉液。
桃花釀成的酒水實在香甜,熏得她飄飄欲仙。
很快,眼前的雪也不是那雪,人也不是那人。
感官在酒精的催化下被無限放大,分明是年節,她卻隻覺得冷清、孤獨,年複一年,她從來不是誰的第一選擇。
靜谧中,曲湘月突然轉過臉,盈着水汽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他,被酒水滋潤過的粉唇輕輕翕動:
“想問什麼你就問。”
元紹景一臉疑惑,沒懂。
她輕啧一聲,擰起眉心,“你瞧瞧你,什麼話都藏在心裡不說。本公主都準你開口了,你為何不問,莫不是在心中笑我?笑我這公主府到了年節卻這般冷清!”
她眼神早已迷離,面頰也似桃花般粉嫩,一口氣多說了幾句,被元紹景聞出一股淡淡的酒味來,他這才發現那小瓶中裝的竟然是酒釀。
“不敢取笑公主。”
元紹景猜測她許是有些醉了。
曲湘月實則并不在意他的回答。這事兒一直是她的心魔,她不願同人說起,可今日恰巧被元紹景看見了她的挫敗,迷迷糊糊間就想不管不顧地道個痛快。
不為别的,隻為宣洩。
她望向空中繁星,滿不在乎地說:“笑便笑吧。除夕夜本就是阖家團圓的時刻,一年唯此一日,合該團聚,我與大家又稱不上‘家人’,何故要将他們強留在這兒呢。”
“況且我看得出他們心中都惦念着别人,好端端的年節,都拉着臉算怎麼回事,所以我就允他們離開喽,省的在眼前亂晃也擾了本公主的好心情!”
她話裡話外都在表明自己的“大度”、“豁達”,但元紹景偏就聽得出她竭力僞裝起的脆弱。
“為何公主無人團聚?”他十分認真地看着她,輕聲問道。
曲湘月訝然,轉眸看過來。
不是因為他問的問題,而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聽見元紹景主動開口發問。
“你、你是在問我嗎?”
她有些不敢置信,奇奇怪怪地又确認了一遍。
元紹景點點頭。
見狀,曲湘月心中一陣雀躍,難道這就是欣妃說的“改變”嗎——當狗狗對你産生好奇,向你主動遞出信号的時候,就證明它們開始嘗試接納你了。
她說:“因為我母妃已經過世了。”
元紹景忽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略有些緊張地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