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磨蹭什麼呢,再晚些就趕不上開場了!”方意安小跑過來,挽住曲湘月的手臂就往車上領,忽的瞧見她身後,悄聲驚喜道,“呀,月兒,你将小書童也領來了!”
“他沒看過這些,就當是帶他來見見世面。”
方意安狀似了然地笑笑。
但她們殊不知車下二人此刻正面面相看,方烨寬闊的身形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元紹景的去路,目光也重新變得冷硬,回歸了在軍營時的冷面。
“你是何人?”他問。
他必須知道這個突然出現在曲湘月身邊的人是誰。
元紹景移開視線,威壓之下,他努力隐藏起的恐懼開始重新發酵,習慣性地想要回答清楚他的問題,卻忽的想起曲湘月近來為了改掉他的壞毛病,不止一次地告訴他——“隻要有她在,其他人的話他都有不理睬的資本。”
公主她在。
她就在自己身邊。
像是勇氣回籠,他咽下幾乎備好的說辭,緊抿着唇不作回應,正欲越過方烨直接上車去,卻被看穿了心思。
方烨挑挑眉,移了半步重新擋住他去路,并伸手推住他右肩。
元紹景眉心動了動,微微側過臉。
他眉目的大半都掩藏在了面具的黑影當中,堪堪露出的一點神色十分晦暗不明,那裡似乎藏着一頭蓄勢而出的猛獸,竟讓方烨這等見慣了大場面的人都為之怔愣了下。
方烨手上用了些力,語氣突然拔高,“你究竟……”
“方大哥,你這是?”
就在這時,車廂的小窗被掀起窗簾,一張明媚嬌嫩的面龐露了出來,直直地望向他們二人。
聽見聲音,元紹景反應很快,立刻将面上的情緒抹去,換上另一幅嘴臉,眼中瞬間沁出水霧,可憐巴巴地望向曲湘月。
方烨:“???”
方烨人一傻,眼中的戾氣還未完全褪去,不加掩飾地被曲湘月看了個清楚。
她立刻擰起眉心,看向他牢牢抓着元紹景的手。
啧,他右肩前不久才受過刀傷,怎能承受住方烨這久經沙場的粗重力道。
她有些不悅,聲音冷了下來,“方大哥,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誤會,但他現在是我曲湘月的人,有什麼事請先同我來說,若他當真有錯,回府後我自會責罰。”
方烨:“月兒,不是……”
他急急地想要解釋,結果曲湘月根本沒有理會,隻是對元紹景說:“上來。”
得了令,元紹景立馬乖乖應了聲“好”,随後便輕巧地避開了方烨的手,登上馬車,越過他時唇角似乎還勾起了道獨屬于勝利者的弧度。
獨留方烨一人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自嘲了聲。
*
花街是個奇妙的地方,這裡融會貫通、包羅萬象,外邦人若是想來燕楚謀生,必不可少的就是要從這裡起家。所以花街彙聚了許多異鄉來人,龍蛇混雜的,到這裡來該是要十分小心才是。
曲湘月吃了上次年集的教訓,這樣的地方絕不敢獨往,但今日跟着方家兄妹便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方意安輕車熟路地領着幾人進了一處戲樓,在二樓尋了個視野最好的包間坐下。
坐包間有點好處,就是不會被人輕易認出來,畢竟這樣的地方她們将軍府兒女和燕楚公主都是不該來的。
所以平日隻要她想來耍耍,方烨便是家中第一個不同意的,隻是不知今日他抽了什麼風,從頭到尾竟連句反對意見都沒有。
包間正中的小桌旁有四個座椅,正對舞台的方向擺着兩個,左右兩邊各有一個。
方意安眼疾手快,拉着曲湘月坐上了那兩個并排連着的位置。
見狀,方烨瞄上了曲湘月身旁的另一個座位,下意識睨了眼元紹景的動向——隻見他默默地走去了她們身後,取了個蒲團,鋪到地上坐下,似乎并沒有同他争搶的意思。
方烨松了口氣,正想坦然地坐過去。
曲湘月卻突然回頭望了眼,見元紹景縮着身子坐在地上那方小小的蒲團上,顯然比她們矮出不少,這高度自然是看不見前面的戲台的,而且他幾乎要縮成一團黑影了,實在可憐。
她有些無奈,拉過身邊的座椅,拍了拍,沖元紹景說:“坐那兒幹嘛,來這裡坐。”
剛走到座椅旁的方烨:“???”
得了“聖旨”的元紹景立馬起身坐過去,曲湘月看了眼方烨,自然地指了指方意安旁邊的座位,說:“方大哥,那邊還有個位置。”
方烨:“……好。”
元紹景垂下頭,悄悄勾起唇角。
他想——
公主就吃他這套,沒有人可以搶走他的位置。
時間差不多了,幾個簡短的曲兒唱罷,戲台前響起了一陣喧鬧叫好聲,鑼鼓樂鳴間,一道宛轉悠揚的勾人調子響起,如仙樂一般,美妙動聽的嗓音傳入戲樓衆人的耳中。
悠揚如流水,細密如雨絲。
方意安有些激動地說:“大家快瞧瞧看,聽說這便是新來的那位樂師!”
曲湘月很是詫異,沒想到那位聲名遠揚的樂師竟是位男子,卻能唱出如此蕩漾、多情的語調。
她好奇地擡起身子,向戲台上望去——
正中,男子一身白衣,長發如瀑布般散落,懷中抱着琵琶,微微上揚的狐狸眼正隔着包間的薄紗與她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