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知宜沒有掙紮,看向孟聿的目光多了幾分無辜。濕漉漉的眼眶讓孟聿想到小時候見過的,還沒長大的垂耳兔,白色的柔軟的一團。
她歪了歪腦袋,“我不懂孟先生的意思。”
“看來談小姐的中文不太好。”
他站在繁複奢華的金碧輝煌裡,一身紙醉金迷裡淌過的随意和慵懶,輕描淡寫地把話又推了回來。
談知宜仰着一張小臉,說得好像很真誠,尾音帶了些港普的調,“還請孟先生指點了。”
“要我稱心,又要我指點,還想要什麼?”
孟聿扣在她腕上的指尖,輕輕摩挲,指腹下的肌膚溫潤細膩。
談知宜走上前一步,手腕回收,動作牽帶着他的手。她的臉側貼上去,貼着他的掌心,輕蹭一下,目光缱绻地望向他。
“想要和孟先生一起遊輪出海,可以嗎?”
“要是我說不可以呢?”他問。
“再考慮考慮吧,孟先生。”
她柔軟的唇瓣,狀似無意地蹭過他的掌心。一觸即分,像是羽毛輕飄飄拂過心尖,餘留似有若無的癢。
那個瞬間,孟聿忽然想到一個成語——
鬼迷心竅。
ˉ
周末一晃而過。
後一周的時間平淡而枯燥。
那日在會館提到遊輪出海的事,遲遲沒有了後續。談知宜不敢也無從打探孟聿的行蹤,隻能當對方貴人多忘事,她再另尋機會。
談知宜有課的時候回燕大上課,沒課就陪着秦芸逛街喝下午茶,和富太太們打打麻将,扮演好一個溫婉宜家的“未來兒媳婦”的角色。
日光正好,風徐徐輕拂。
莊園的草坪照得青翠,玻璃花房裡的鮮花綻放着,嬌豔欲滴。
鎏金點心架上放着各式甜點,空氣裡氤氲着焦糖的甜味和鮮花的芬芳。
談知宜聽着幾位富太太們閑聊,慢慢品了品骨瓷杯中的紅茶。紅茶的茶香濃郁,她象征性地品了一口便放下了。
其中一位太太看着談知宜,贊了一句,“秦芸真是好福氣,我要是有這麼乖巧漂亮的兒媳,我也天天帶在身邊。”
談知宜大方禮貌地回以一笑,秦芸顯然很滿意,“知宜最讓我寬心了,不僅在家事事都料理得井井有條,學業上也絲毫不耽誤,參加了好幾次學校的典禮當主持人,上回他們院長還和我誇她來着。”
說到這她想起什麼似的,又接着道:“其實最開始啊,我在港城見到是她姐姐,遠遠看見知宜聽話懂事的模樣,一下就決定要帶她回來。”
“管樂也懂事,婚姻大事上從來不忤逆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幾句恭維,讓秦芸笑得合不攏嘴。談知宜也笑,眸底卻不着笑意。
事實上,哪裡像秦芸說得那樣簡單。
孟老爺子做不了孟聿的主,便想着讓孟管樂早早成家,在幾個舊識的孫女中,讓秦芸和孟管樂挑選。
秦芸看了一圈,最後才輪到談家。
秦芸到談家那天,談家的幾個女眷聯合着把談知宜關在二樓的書房裡。她從窗戶翻出去,落地的時候崴了腳。
她生了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又一瘸一拐地走進來,秦芸很快注意到她。
“這位是……”
在場的女眷都顯得驚訝,面面相觑談知宜怎麼會在這。談敬德一愣,也有些意外。
“孟太太好,我叫談知宜。”
這一聲“孟太太”叫得秦芸心裡熨帖,她是在正房去世後才得以進孟家,真正承認她身份的人,寥寥無幾。
“這姑娘生得漂亮,這腿腳是……”
其實不嚴重,但她低着頭泫然欲泣。“姐姐們不許我來見您,腿是她們……”
“你亂咁講!”
談知宜渾身抖了抖,不敢出聲。
秦芸沒有繼續追問,但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之後幾天,談知宜陪着秦芸在港城遊玩。
事無巨細地安排,都合秦芸的心意,中間又聽聞談知宜考上了燕城大學。
足夠美貌乖巧,談吐溫柔宜室宜家,學業也不掉鍊子。裡子面子都有了,這才滿意地把談知宜帶了回來。
話語間這個話題慢慢被掀了過去,富太太們不知憂愁,聊得滿天滿地。
“我前兩日聽說啊,那位……出車禍了。”
說話的人沒提名字,但在場的人顯然都對此心照不宣。
談知宜不動聲色地把注意力收攏回來。
“不知是哪路的人,找了輛半挂,在半道上撞上了那位的車,主車連帶着保镖車全都撞爛了。”
談知宜為秦芸斟茶,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很快又恢複自然。
秦芸旁邊那位太太倒吸了一口涼氣,又聽另一位說,“這事兒放在他身上也不稀奇,早幾年在國外,還有人雇槍手呢。”
“我聽到更隐秘的傳聞……”富太太說到這兒,刻意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
“有人親眼看着他上了車,事發的時候,那司機以為得手了,下車去看,那人竟不在車上。”
“這是真的假的?”
“秦芸你沒得到消息?不帶你們家管樂去關心一下?”
秦芸表情僵了一瞬,“他一向不喜歡其他人過問他的事……老爺子想見他都得經過一助二助安排時間,我們就更不用說了。”
那之後的話題,談知宜都興緻寥寥。倒是孟聿車禍這件事,始終橫亘在她心頭。
不知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隔天是燕城大學的校友會,邀請了知名校友回校進行主題演講,分享成功經驗。
這幾位校友都是如今燕城的風雲人物,成功企業家,因此學校頗為重視。
談知宜身為主持人之一,此前已經參與了兩次彩排,這會兒坐在後台安靜地等待着開場。
她拿着台本,字詞從眼前過了一遍,卻不知是從哪個字開始走神,搭檔梁宣叫了她兩聲,她才回過神來。
“好幾個人給你送花,把後台入口都堆滿了,我給你拿進來了啊。”
“謝謝,麻煩你了。”
談知宜溫聲道謝。
但一直到她走上台,都不曾向那些精緻的花束施舍一個眼神。
場内的燈光暗下來。
兩人行至舞台的中央站定,談知宜聽見搭檔緊張地深呼吸。她面無表情地低垂眼眸,在聚光燈亮起的那一刻,已然換上标準的笑容。
表情變化隻在那一瞬之間。
一段歡迎詞說完,輪到梁宣的部分,她餘光裡注意到一道漠然的身影。
首排每個坐席之間的距離很寬,坐席寬敞又互不打擾。
孟聿手肘撐在扶手上,支着腦袋,寡冷又興緻闌珊地垂眼看着手中的手機。
下一秒,他不經意地掀起眼皮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