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謙低着頭走到散漫坐着的少女面前,還未開口就聽江景鸢平靜地說:“涼快,坐下一起看着。”
江景謙頓時忘了自己反複修改了一路的話,呆滞地擡頭。
一旁原本打算先聲奪人的宮女也呆滞住了。
她聽過江景鸢的事迹,什麼十一年裡連親哥都沒說過幾句話,什麼平等地無視所有除了親哥以外的人……
雖說有誇大的部分,但也足以說明江景鸢對外人極為冷淡。
前兩日不就是,伴讀找茬兒,江景鸢就跟沒聽見一樣的高冷姿态,惹得伴讀又尴尬又惱火,最後演變成了雙方之間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非要讓江景鸢走了才滿意。
宮女的腦子一團漿糊,心裡隻剩一個念頭:
帝姬殿下,居然,對一個外人,一句話說了八個字!
第二個念頭:你還是第一個讓帝姬殿下說了這麼多話的人。
緊接着的第三個想法就是:作為江景鸢親哥的二皇子殿下知道了怎麼辦,二殿下問起,她該怎麼回話才好?!!
“不願意?”
江景鸢開口提醒眼前仿佛吓傻了般的少年。
少年慌忙回神,急忙否認道:“沒有!”然後抱着食盒慢慢在桌子另一邊坐下,很慢,仿佛随時做好了被喊起來為難的準備。
少年一身白衣不像江景漸平日那樣暗顯奢華,沒有隐秘的繡花,隻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白衣,腰上挂着一隻玉佩。
樹葉投影投下一片陰涼,錯落有緻的光斑點綴在他身上,少年微垂着頭,一縷發絲輕盈地垂落在臉頰邊,帶有幾分異域風情的精緻面容被眉眼間的愁色掩蓋了幾分秾麗……
許久,少年不見江景鸢再有所示意,小心翼翼地擡眼飛快瞄了旁邊的少女一眼。
江景鸢早已将視線轉回練武場上,拈着茶杯一下一下地湊近嘴邊抿着。
“景鸢殿下,你可以嘗嘗這些糕點嗎?不知道合不合胃口。”江景謙猶猶豫豫地打開食盒,咬咬牙說,“這,這是我母妃做的糕點。”
江景鸢聞言,轉頭看着他。
對上那雙古波無瀾的眼眸,江景謙的手心都是汗,鼓起勇氣,眼神誠懇地回望着。
“殿下,二殿下和四殿下吩咐奴婢要讓您午時才能吃糕點。這些糕點奴婢先拿回殿中用冰塊鎮着,待午時再拿出來如何?”
此時,領頭的宮女才從震撼中回過神來,趕忙道。
景漸殿下和景縱殿下不會記得吩咐這些,但她如果真的讓江景鸢吃了這些來曆不明的糕點,她怕是難辭其咎。
而她也看明白了,江景鸢是真的沒有想要為難江景謙的意思,聽到江景謙的請求也多半會答應。
她先前是會錯意了,但她所幸還沒有作出什麼難以挽回的錯事。隻要現在給江景鸢留下一個機靈又能堪大任的印象,在江景鸢身邊還沒有特别有利的人手前,江景鸢留下她無傷大雅,甚至有些利大于弊。
而培養得力的人手是需要相當長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裡她怎麼也足夠更進一步了。
果然,江景鸢點點頭,對一旁局促不安少年道:“謝謝。”
她面色平靜,語氣平淡,但這對江景謙來說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敷衍,這讓他漸冷的心頭終于回暖,他低下頭無聲地松了一口氣,心裡壓着的大山好像都輕了大半。
在他沒有看到的地方,一桌之隔的江景鸢的眼眸轉動,瞟了一眼他面上的神色,然後又轉回眼望向前方。
她的眼眸一沉,片刻後不知想到了什麼,手指輕輕敲了敲茶杯。
臨近中午。
和江景謙道别後,江景鸢就跟着面色黑沉沉的兩個白衣少年回去了。
江景縱在她的殿外站着盯了她許久,發現她眨巴着眼睛,一點沒有感知到自己的不滿,更生氣了,重重地“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而走進殿内的江景漸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他闆着臉,想用冷酷的語氣,說出口的話和聲音卻是帶着一股怨念:“帝姬殿下還是第一次說了那麼長的話。”
“沒有。”江景鸢面不改色,“對你說過。”
這一句話讓江景漸直接闆不住臉了,又氣惱,又酸不拉唧的,陰陽怪氣道:“對我不是應該的嗎?!
“天呐,我們帝姬殿下是覺得外面的景謙哥哥和從小帶大自己的親哥哥一樣重要嗎?!!”
江景鸢默默看着他,“無理取鬧。”然後繞過他向殿内走去。
“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
江景漸漂亮的面容瞬間扭曲,氣瘋了,咬牙轉過身,大叫道:“你居然說我無理取……”
“不要鬧,親哥哥最重要。”
江景漸雙眸瞪圓,僵住動作,任由江景鸢輕輕用右手拍拍他的頭頂。
江景鸢面上冷冷淡淡,無波無瀾,心裡直笑,最後嗓音平靜地補了一句:
“我對外面的兄弟姐妹都是逢場作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