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謙一時的震驚過後,又露出濃濃的擔憂。剛才的那一幕他也瞧見了,若是這傷勢治愈不了可該怎麼辦啊……
“走,我帶你去找母後。”
江景漸面上的神情冷靜了下來,他一把抓起江景鸢就要推門往殿外走。
“等等!”
江景鸢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冷靜地說:“等天亮。”
江景漸擰眉,不贊同地回頭看着她。
不等他開口,江景鸢就率先說道:“沒事,我可以等……”
白衣少年面容籠罩在沉沉的陰翳,眼眸看着她,不語。
江景鸢頓了一下,她抿了抿幹裂的唇,放輕了聲音安撫道:“不要害怕。我都能撐到現在,也可以等到天亮。”
她确實沒說錯。
“騰蛇”印記的存在雖然在不斷消耗着她的壽數,但同樣的,她活着的時候還是很難殺的。
橘紅的燭火與灰蒙蒙的黑暗分别割據、磐卧在殿内,萬籁俱寂。
就在江景鸢以為得不到事态就要這樣僵持下去時,身前的白衣少年動了,他轉開眼睛沒有看她,松開手,轉身走回燭火照耀下的宮殿深處。
擦肩而過時,寂靜之中,江景鸢的耳邊好像隐約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嗯”。
她愣怔着回頭,看到那道白衣身影已經走至宮殿深處,站在燭火邊,側對着她。
燭火将他身後的的影子變形拉長,少年眉眼間冷得像是要凝霜,垂着頭,十分認真地從自己的儲物袋裡拿出一件法器擺在身旁的桌上——
那是一個黃銅圓盤,其上篆刻着層層疊疊的繁複陣法。
當他拿出這個圓盤時,殿内沉默許久的江景謙頓時面露訝異之色,忽有所感般擡頭環顧着四周。
殿内霎時吸納彙聚起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天地靈氣。
無形的靈氣如風般不斷拂過身周,江景鸢感受着身上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漸漸消退了幾分。
疼痛消退,随之漸起的是濃濃的疲憊之感,江景鸢兩隻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眯,眼中蓄積起薄薄的水霧。
“換身衣物去睡一覺,很快就天亮了。”江景漸不知何時又走到了她身邊,聲音不再陰陽怪氣,反而有些罕見的溫柔。
江景鸢眨了眨眼,扭頭瞧見了身邊那張隐匿在清冷黑暗裡的少年側顔。
明明先前還是一副陰陽怪氣又高高在上的唬人模樣,怎麼現在就變得這樣失魂落魄了?
看來,江景漸是真的被她先前那一口血和身上的傷勢給吓得不輕啊……
江景鸢張了張嘴,什麼都還沒說,餘光就見從旁伸來一隻素白的手,虛虛地搭在她的肩膀上,輕如鴻毛,帶着安撫又不容反抗的意味輕輕拍了拍,少年擡腳走了。
醜時已過。
殿内濃郁的靈氣抑制着傷勢,黑紅色的能量在緩慢地療養着内傷,一身幹燥衣裙的少女平躺在床,感受着被褥裡的溫暖,困倦地眯起了眼睛。
她隻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臨睡前迷迷糊糊地複盤起自己這段時日的經曆。
她最先想到的還是今夜在池底碰見的那個黑衣人,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是怎麼出現在嚴防死守的皇宮裡?
他的目的就隻是池底的那件法器嗎?池底的法器是他帶來的?
江景鸢知道那個人很強,強到她面對時連冷靜都需要花費極大的意志力,可以說是,沒有那人的那一劍,秦九煙落在她身上的傷對她來說也隻是看着駭人罷了,哪裡會是現在這幅生命垂危的模樣——
是的,她現在生命垂危。
“騰蛇”印記會吊着她一口氣,但也隻是吊着她一口氣。
江景鸢睡得并不安穩,隻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好像自己眯着眼睛看到的畫面又不在常理之中……
想到秦九煙,她半夢半醒中冷笑一聲:“有緣人?怎麼?你是話本裡在懸崖底下送機緣的老爺爺嗎?!”
她哼哼了半晌,最後隻是磕磕絆絆地想到了一件事:“掩蓋氣息的法器……”
天色黑沉沉的,月光透過窗棂投進殿内,朦朦胧胧,殿内并不漆黑,所見的一切都像是經曆了千古無人歲月等待的寂寥景象,桌椅擺件都像是被披蓋上一層薄紗一般的灰蒙……
等江景鸢意識到自己正在睜開眼睛看着殿内的一切時,她才突然驚覺自己原來已經睡了一覺又醒來了。
她忽然下意識垂眼一看——
自己的右手放在柔軟的床上,沒有縮進被褥中,手腕内側朝上,另有一隻蒼白的冰涼的手無聲無息地搭在其上。
江景鸢身形一僵,緩慢地轉動着眼珠,看向自己的身旁。
隻見——
垂下的層層幔帳輕輕搖晃,幔帳之後的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
江景鸢的視線猝不及防對上了那雙眼睛……
殿内無風,幔帳卻是飄揚着層層垂落,遮住了她略帶驚愕的目光。
“江……”
“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