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靜了一瞬。
但随即是無數指責聲排山倒海而來,衆人瞪着柳廷尉,七嘴八舌的,唾沫橫飛:
“這麼多天了,你們廷尉寺毛都沒查出來,還要扣押着魏家老小不讓走,這不是寒了邊關将士們的心嗎?!”
“你們查啊!拿着朝廷的俸祿卻不辦事,你們除了那邊關小将的一紙狀告,還有什麼證據?!”
“魏家子鎮守邊關多年的苦你們看不到,如今憑着一張嘴就要往魏家身上扣罪名?!”
“你們是非要逼死忠臣良将才滿意嗎?”
頂着無數憤慨的視線,柳廷尉臉上的表情變都沒變一分,“拿着朝廷的俸祿,本官自然是一心為朝廷辦事。若無證據,我們廷尉寺怎麼會平白污蔑忠臣?”
說着,他緩緩從袖中裡拿出一疊書信來,擡眼環顧面前的一衆武将,最後目光落在不緊不慢捋着長須的連太尉身上,淡然說道:
“白紙黑字,證據在此。”
“諸位請看。”
嘩——
朝堂上霎時一片嘩然,一衆武将吹胡子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裡輕巧拿着的一疊書信。
——真有證據?這怎麼可能?
郭老将軍未動,先有一人大步上前,劈手奪過那一疊書信,擰着眉頭拆開,嘴裡念叨着;“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能稱得上是證據!”
随着“唰啦唰啦”的紙張摩擦聲,鎮國大将軍謝無妄的面色漸漸變得難看了起來,手裡撥動紙張的動作也逐漸慢了下來。
被攙扶着走到他身旁的郭老将軍見到他這番神色,心裡不禁“咯噔”了一聲,身子顫顫巍巍的,全靠人小心翼翼地幫扶才勉強站穩。
他下意識想要去拿謝無妄手裡的書信,雙手顫抖地伸出,未觸及書信就被從旁伸出的一隻手攔下了。
郭老将軍的視線順着那隻手臂看去,轉頭就見到了不知何時走來的連太尉,連相生一手拈着長須,眼睛半阖,朝他不疾不徐地小幅度搖了搖頭,端着的還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姿态。
郭老将軍眼中含淚,渾身顫抖着,雙手轉而抓住他的手臂,痛聲道:“不可能啊……那兩個孩子絕對不可能,魏家絕對不可能啊……”
連相生沒有說話,隻是接過謝無妄遞來的書信,眯着眼睛看了起來。
他細細看完,轉手遞給了郭老将軍。郭老将軍顫抖着雙手接過,低頭看了半面紙,兩眼一黑又僵直着身軀向後倒去。
“郭老将軍!!!”
“郭老将軍!”
“您不能倒啊,郭老将軍!”
郭老将軍旁邊的、後邊的人又慌慌張張地将他扶住,滿臉焦急。蒼老的手一抖,無數紙張從郭老将軍手中滑落,洋洋灑灑落了一地。
經衆人緊張地一喊,他強撐着将一口氣吐出,重新站起,彎腰作勢要去撿那一地紙,而旁邊的三兩人十分有眼力見地先他一步将紙一一撿起,遞還到他手中。
喉嚨裡發出幾聲低低的哭聲,郭老将軍閉了閉眼,認認真真地繼續看起書信上的内容。
朝中衆人不争吵了,各個三五同僚間面面相觑,無人敢出聲,生怕直接将郭老将軍驚吓得一命嗚呼,互相之間暗暗用眼神交流起來。
——書信上到底是什麼内容,看了之後,能叫郭老将軍險些當場暈了過去?
下一瞬——
“荒唐!”
郭老将軍暴怒,揚手一把将書信拍在了旁邊人身上,厲聲喝道:“你們如何能證明這書信與魏家有關?要證據,就要拿出确實的證據。若這書信是敵人的計謀,你們這般逼迫魏家豈不是中了敵人的計謀?!
“這些年魏家子接連戰死沙場,魏老将軍的三子更是被外敵斬首示衆,如此血海深仇,魏家怎麼會與外敵勾結!!!”
謝無妄身後的一人也站了出來,皺着眉頭厲聲道:“單憑這些書信就要治罪魏家實在是過于武斷。廷尉寺你們可是要想好了,污蔑忠良道後果你們承擔不承擔得起!失去魏家,我大淵的西南該如何是好?”
“哼……”柳廷尉冷冷地道,“我們廷尉寺從未逼迫忠良,也未曾将魏家老小下獄,不過隻是将魏家重兵把守罷了。”
他說:“若是從前,這疊書信就能讓魏家滿門抄斬,而如今,正是因為愛才好士,我才不願意讓忠良蒙受冤屈,隻是重兵把守、嚴加看管,盼着事情盡早查個水落石出。”
“如此,你們都等不急了?”柳廷尉掃了衆人一眼說道,“你們這般急迫着讓魏家舉家搬離京城,才是真正寒了我大淵百姓的心!”
場面一靜。
“西南隻剩魏老将軍一人。于情,戰場局勢千變萬化,魏老将軍歲數大了,也該讓魏家團聚了;于理,西南正是缺人的時候,魏家子過去才是解了我大淵的燃眉之急。”忽然有一人忍不住開口打破寂靜,說道,“若是你們能查清,那早十天半個月就查清了,拖到如今還未能拿出切實的證據,再拖下去,難保不是中了敵人的計謀——
“邊關,恐要生亂!”
衆人面色沉着,擰着眉頭不知在思索着什麼,沒有接他的話,也沒有出口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