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用她那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眸注視着他,嗓音清泠泠的:
“怎麼了?”
什麼時候又變成這樣的了?就連疑問的時候,聲音都是這樣毫無起伏的平靜淡然嗎?
江景漸笑了,“沒事,繼續走吧。”
江景鸢頓了頓,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回頭,走了。
江景漸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臉上帶着笑——
真可惜啊……
容相計劃得很好,但他籌謀無數,卻忘了問一問江景鸢。
…………
午後,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陽光不再是金黃的,但天色也并沒有變得灰蒙蒙,隻是一片清澈的淡藍。
房屋内,江景悅一手端着湯碗,一手拿着羹勺舀起藥湯喂給靠着軟枕坐在床上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面色蒼白地低低咳嗽了兩聲,喝下了湯藥。她一臉病态,但眉眼間還是微微擰着一絲郁氣。
“真不知道你在犟些什麼……”江景悅無奈地歎了一聲,好聲好氣地說道,“我們是哭是笑,那都有什麼用呢?你看看你,都給自己氣病了,江景茫不還是要去霖國。”
“咳咳……”江景歡咳嗽了一陣,瞥了她一眼,嗓音有些沙啞,“我跟你說不清。”
江景悅“呵”了一聲,“你覺得虧欠她了?”
江景歡閉了閉眼睛,沒有應聲。
江景悅火氣一下子就蹿上來了,握緊了羹勺,冷笑道:“我們有什麼好虧欠她的?我們本可以什麼都不給她,難道這些東西我們自己不缺嗎?但我還是把東西都給她了!這樣足夠仁至義盡了吧江景歡!你還想我們怎麼樣?”
“可你們明明都知道,這些東西比起去霖國來說根本不值一提!”江景歡眼眸一酸,蓦然流下淚來,“還有那些人,你難道沒有看到他們笑成那樣嗎?!江景茫的苦、我們的苦,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笑話和熱鬧!江景悅,我真的佩服你,你是怎麼能做到當了别人的熱鬧還要反過來維護他們的?!”
江景悅惱火道:“是我不明白你在想什麼!若是是霖國這一任國君是女子,送去和親的就是他們!我們這些人有什麼區别嗎?我都不知你做什麼這樣排斥他們!”
“江景悅你傻!”江景歡頓時急得彎下腰“咳咳咳”地連連咳嗽,咳得眼眸中淚珠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她哽咽道,“他們這樣做的次數還少嗎?!”
淚珠掉得越來越快,江景歡蓦然大哭了起來,“就說江景茫這一次,這樣有去無回的事,江景茫怎麼可能真的不難過!而他們呢?他們憑什麼嘻嘻哈哈地拿這件事取樂?!!
“他們若是什麼都不做,哪怕是沉默,我都不會指責他們!可他們呢?他們是怎麼做的?他們是怎麼說的?
“江景悅,你是真的傻了嗎!!!”
此言一出,江景悅臉上的憤怒頓時消散了,她别過眼睛不去看面前哭得像是随時都能昏厥過去的少女,眼眸飄忽,她抿了抿唇,擰着眉嘴硬道:“反正我們又不可能為了這件事餘生都要活在愧疚裡,我們是哭是笑有什麼關系呢?”
“那你就不要去找江景茫!!!”江景歡哭着道,“你到底為什麼要把江景茫拽出來啊?!你這不是又傷害了她一次嗎!”
“夠了江景歡!”
江景悅“啪”地将羹勺和湯碗丢在一邊的桌上,猛地站起,她沉着一張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女,“你又憑什麼指責我?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江景茫的苦難不是你這個膽小鬼造成的嗎?她本來可以和我們一起,公平地将選擇權交給外面的那些人,但是你!”
她盯着江景歡,冷笑着道:“是你告訴我們,你看到江景茫養了一隻黑貓!你是什麼心思,我們會不知道?江景茫的事,是我們一起做的,你還想将自己撇個幹淨嗎?”
江景悅眼神發冷,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些什麼,明明都做了惡人,怎麼又哭哭啼啼地愧疚上了?怎麼?又好又壞的,你以為江景茫會領你的情嗎?
“她不說話,指不定是早就知道了!
“她心裡既然清楚,我們在她面前又有什麼好裝的?!”
此言一出,床上的江景歡頓時彎着腰渾身顫抖,淚水濡濕了她滿袖,“嗚嗚”的哭聲從她交疊的臂彎裡傳出。
江景悅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語氣冰冷:“江景歡,别犯傻了。”
她說:“江景茫很無辜,但我們就罪大惡極嗎?!我們不想害她,我們隻是想要一份安穩罷了。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倒黴人!隻有倒黴和更倒黴兩個選擇。我們不把她推出去,更倒黴的就是我們中的其中一人——屆時,你就會心安理得嗎江景歡?”
“我……”江景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江景悅面色很冷,眼眸發狠,“三天後,我就不去送江景茫了。”
江景歡猛地擡頭,哭得通紅的面色霎時慘白了下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之人。
江景悅也不躲不避地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認真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不僅是我,其他人也不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