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的畫面并不清晰，更像是蠕動的扭曲的色塊。他疑似有個酗酒家暴的父親，每天都要打他。

那痛感非常真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醒，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那男人打他，他也就打了回去。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發生了。

一陣天旋地轉，他的脖子上套了條狗鍊，被男人拖拽着上了天台。

狗鍊在地面嘩嘩作響，老幺瘋狂掙紮，他聽見自己哭喊在求饒，但那男人非但沒有放過他，反而還惡劣地獰笑着，将他拽到了天台邊緣。

老幺都快吓尿了，他不停念着“醒過來趕緊醒過來”，一睜眼，還在原地，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後懸空的冷風。

也說不清為什麼，他就是有種直覺，汗毛直立的直覺——要是在這個夢裡死掉，他真的會死！

他不想死啊！

忽然，他看見了樓下亮起的燈光，一整樓至少十幾戶都亮着。他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奮力掙紮想爬回天台裡面，他叫着老黑和紅發的名字。

然而他喊到聲音嘶啞，喊到那惡魔欣賞夠了他這垂死掙紮的模樣，松開了狗鍊，也無人出現。

六樓，不夠高，但也不低。他被摔得四肢盡斷，骨頭穿刺内髒，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老幺猛地驚醒，他渾身濕透，大口喘息。

夢裡的絕望感久久不散，老幺縮成一團，腦子都是懵的。又一陣冷風吹過，他打了個哆嗦，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睡之前他是關了窗的，這風，從哪來的？

老幺僵硬地擡起頭。

他在巷子深處，就躺在白天“它”以及夢中他摔死的地方。

“啊啊啊啊！！！”尖叫聲劃破夜空，老幺連滾帶爬地跑出小巷，跌進居民樓裡，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他急切地想回到304，一邊和夢裡一樣大喊着老黑和紅發，一邊撐着發軟的雙腿爬樓。

樓道裡的燈光開始閃爍，老幺身體也跟着瑟縮，他聲音都帶上了哭腔，他想快點離開，可腿卻更軟了。

他感受到了。那道注視他的視線，就在他的身後，離得非常近，他有強烈的預感，隻要回頭就會看見他，或者說，它。

“不，不……”他的餘光瞥見了一道黑影，是一道趴在地面上的黑影。那黑影濃稠黏膩，散發着腐爛的屍臭味，它在朝他靠近，老幺能清晰地感受到陰寒的冷意貼近，那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信号。

“啊啊啊啊！！！救命啊！”求生本能爆發，刺激下腿終于能用了，他完全不敢回頭看，煞白着臉叫着沖上樓，他拔腿狂奔，樓道全是奔逃的聲音，很吵。他不停喊着紅發和老黑，可如同那個絕望的夢境一樣，無人回應。

他想跑回3樓回到房間，可他隻跑了一層樓，一上來，竟然就是天台。

老幺瞳孔驟縮，立馬就想下樓，然而“砰”的一聲，通往天台的鐵門重重關上。他發了瘋一樣拉門，手忙腳亂地從空間鈕裡取出工具破門，好消息是，鐵門很舊，門很快被破壞了，也能順利打開。

他抖着手，拿着工具充當武器，表情兇狠，但眼睛裡的驚惶卻洩漏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沖下樓。

可一下去，就是那條巷子。再回去，又是天台。來回三次，連樓道都直接沒有了。他的世界仿佛就隻剩這兩個地點。

老幺崩潰地抓着自己的頭發，他甩了自己幾個巴掌，不停念叨着“這是夢這是夢”，可臉都腫了，火辣辣地發痛，眼睛閉上再睜開，眼前的景象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求求你，放過我，我隻是跟着老黑他們來的，我是個垃圾是個廢物，我就是個小喽啰……我錯了，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你讓我幹什麼都行，求你了！”

老幺不知道有沒有人看到，或者是不是人，但隻要有一絲生的希望，他也得試！

于望看着他涕泗橫流苦苦哀求的卑微模樣，不忍地閉上雙眼：“太可憐了，我看不下去了。”

系統大翻白眼：［……你嘴角沒翹那麼高我就信了。］

嗐！這沒辦法啊，接二連三的驚悚值到賬，人之常情嘛！

這矮個子膽子最小，心理防線崩得又快又厲害，他一個人這短短一會兒時間就貢獻了146點驚悚值，于望真的很難悲傷啊，甚至還想請他一會兒再死一死。

雖說改了必死，但身在副本中的三人組又不知道。

還有這第一人死亡的時候，不僅要死狀極其慘烈，還要讓另兩個親眼目睹他的死亡過程，這樣，既榨取了第一個的臨死驚悚值，又能薅到其他人的，達到利益最大化。

系統沒說，副本中的詭異會遵循于望的意志，隻吐槽了一句：[不知道是誰說自己不是反派來着哈。]

于望：……

說話間，副本裡求放過的老幺不動了。他整個身體都不受控制，他能感受到那道陰冷的影子攀上他的身體，緊貼着他的背，随後操控着他，一步步朝着天台靠近。

他雙腳在地面摩擦，拼盡全力，卻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離邊緣越來越近。

他屏息咬緊了牙關，還在試圖掙紮，他的眼睛突起得十分厲害，仿佛下一刻就會爆開。他的手還能動，好不容易轉動着手腕将工具朝身後砸去，卻沒有打到實物，工具反而脫手落到了天台的地面上。

或許是工具砸落的聲音很響。樓下的燈亮起，是304房間。

而老幺已經被推到了邊緣。

懊悔、絕望、怨恨的情緒盡數堆在老幺的臉上。他聲嘶力竭地喊着紅發和老黑。

他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啧，老幺哪去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去廁所了？”

老幺急切地想回答他們，可是，他的腳下已經空了。老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從六樓墜到一樓的速度很快，快得他無法再說出完整的話。

“啪”的一聲，他狠狠地摔在了地面，四肢盡斷，内髒刺穿，鮮血噴湧。在這一刻，他也終于想起來自己在巷子裡看見的“少年”長什麼樣了。

和他一模一樣。

紅發和老黑聽見了老幺的求救聲，可和老幺想的不同，他的聲音并不是從六樓天台傳來的，而是巷子裡。兩人匆匆下樓，但巷子裡什麼都沒有。

正要回去，毫無防備的，老幺就這麼摔在兩人眼前，鮮血濺到了兩人腳尖。位置，和他白天對着空氣說話的地方重疊。

他的眼睛睜着，嚴重變形的五官直勾勾地看着兩人，臉上殘留的怨恨沒有消散，仿佛在指責兩人為什麼現在才來。

紅發踉跄後退，直至跌坐在地，他張嘴想叫，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想嘔也嘔不出來。

死了……老幺死了啊！！

老黑一身肌肉完全緊繃，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用力咬緊牙關才不至于發顫。

來之前，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麼一個看起來毫無難度的單子，會要了他們的命。

與副本中的氛圍截然相反，于望這邊叫一個喜笑顔開，現實才過了一分鐘，收益已經突破三百點了。他目光灼熱地盯着剩下兩位，腦子裡已經在構思如何榨取他們的“價值”。

系統：[常威，你還說你不是反派！]

而副本中，還存活的紅發和老黑齊齊打了個冷顫，他們不知道他們接下來還會面對什麼，但已經後悔了，這會兒他們哪裡還管得了雇主，他們隻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