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臨被關起來了,關在房間裡不允許他出門。房間的門沒有上鎖,但門口的保镖從來沒有少過三個人。
第二天開始,心理醫生林白輕上午、下午都會進他的房間,試圖和他溝通,或者希望能從他身上問出點什麼。他進來時會帶一隻筆、一個本子,但那本子上除了他自己的問題之外,其餘都是空白。他沒能從辭臨這裡得到一個字的回答。
林白輕這次在和辭臨溝通之前,從辭明盛那裡獲取了對他過往的了解,而他筆記上的問題其實很多也是來自辭明盛的要求,辭明盛想通過他的口去問。
這些問題平時沒有被讨論過,因為在這個家中很敏感,比如,
“你覺得保姆對你的影響大嗎?”
“她陪着你成長,照顧你的生活,你覺得她對你好嗎?你有看出來過她對你有任何不利的心思嗎?”
“她離開了,你會想她嗎?”
還有:“聽說幾年前你和家裡有過争吵,離家出走,你想和我說說嗎?”
除了這些問出來的問題也還有很多林白輕沒問出來的:
“離開四年你去了哪裡?”
“和我分享一下你那些年的生活?”
“你的信用卡被停了,你從哪裡來的錢?”
但是辭臨的不配合,沉默甚至抵觸,讓林白輕知道,這些過于敏感和私密甚至帶着侵入式了解的問題真的不合适。
第六天來到辭臨房間時林白輕沒有再問這些問題,也不再試圖讓辭臨主動和他交流,他放下了手中的本,是和朋友聊天的語氣:“前幾位聘請我的人是因為家裡的孩子對心理學感興趣,讓我輔導介紹,所以初次見面時,我下意識的以為這次情況一樣,見面就介紹了我的履曆,工作。畢竟我的經曆能讓很多有慕強心理的學生崇拜,會讓後續接觸更順利。但是我沒想到…”
林白輕笑笑,這番話說出來可以當做是一種坦誠。
辭臨站在卧室的窗台邊,看着院子裡地面的積雪,停着的車輛,離開又進來的腳印,還有那個自從他被關之後也同樣被鎖起來的大門。
在林白輕進入他的房間第六天而他也被關起來幾乎一周時,他說了這些日子裡的第一句話:“沒想到,是要你來給我看病。”
林白輕沒否認辭臨的話,但是在回答中他更換了措辭:“如果我能事先知道是為了心理交流而不是專業介紹,我應該會隐瞞自己的身份,不提心理方面的話題。但這件事我想你父親該有一定的責任,他和我說時,使用的措辭是“上課”。”
辭臨沒有接話,林白輕把這個假設延長,繼續說:“如果這樣,我或許會嘗試制造偶遇和你交朋友,比如說我是打籃球的,或者說我是練習格鬥的,也不知道練習格鬥的有沒有像我這麼瘦的。”
辭臨轉過了身,看林白輕。
兩個人視線相對,差不多看了半分鐘左右,林白輕先笑了:“如果不冒犯的話,能問問你現在在想什麼嗎?我不做筆記。”
辭臨并不是被他的玩笑話打動,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坐在這裡的每一句都是精心思考過的,他嘗試用不同的方式促進他交流的欲望,比如他的幽默,比如他表現出來的無奈。
其實辭臨可以和他溝通,也可以把自己在思考的事告訴他:“我在想,如果你在我房間挨了打,明天,我是可以不用再見到你了,還是會被綁起來繼續聽你講課。”
林白輕眼皮抽了抽,幾秒的對視過後,人還是笑着的:“這樣會激化矛盾,并不是明智的選擇。”
辭臨:“但高效。”
林白輕心說,這就是我為什麼比起給人做心理治療,更喜歡接些給小孩介紹心理學課程工作的原因。
收獲崇拜,報酬不低,關鍵是還愉快。
但能讓辭臨開口,林白輕也算取得了這幾天中明顯的進步:“不如在你做決定之前也可以換一個思路,你父親找我來是出于關心你,我們兩個配合,給出你父親想要的反饋,也可以緩解你們的父子關系。”
辭臨視線落到林白輕手中的筆記上,在印着問題的紙張上停留幾秒,而後平靜的問他:“你覺得這裡像不像是在精神病院?”
林白輕意外的,雖然近幾年業務拓展,什麼活兒都接。但是早幾年,他是專職的心理醫生,見過不少叛逆期的小孩。
他不意外于辭臨的表現和他的問題,但他意外辭臨所表現出來的平靜。
這幾天下來辭臨的情緒一直很穩定,不像是普通孩子若被關起來,沒有幾天,要麼落寞,要麼煩躁,焦慮,但辭臨的狀态保持在一個平穩的水平線上。
如果不是他隐藏的太深,就是他對此習以為常。
林白輕:“為什麼這樣比喻?”
“不像麼”,辭臨:“周圍的人都說你有病,養大你的人這麼說,看着你長大的人也這麼說。”
“你想聽我分享,也可以”,辭臨:“不如開始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如果你被關在了精神病院,你的家人說你有病,你要怎麼向沒有醫生的醫院證明,你沒瘋?”
這一天林白輕再次拿着空白的本子離開了辭臨的房間。
不過到了晚上時辭臨的房間門口傳來喧鬧聲,整棟樓裡面還有心情用這個嗓門講話的就隻有那一個小孩。雖然隔着一道門,但隻聽聲音就能夠想象出來,包括他手指頭在内的動作。辭戚:“哎,你們都給我讓開點,别把我的飯弄撒了。别拽我,我要是沒有晚飯了,不長個了,我找你們算賬啊,本來就被人說矮。我爸讓你們把我哥關起來,又沒讓你們關我,你要是碰壞我的胳膊腿了,你們賠得起嗎?”
“我哥晚上都沒吃飯吧,你們不是他親哥親弟的不管他死活,但我和他是親的,我得管他的口糧,哎哎哎,你再碰我,我把這些湯都灑你身上了啊。讓開讓開,我就送頓飯能怎麼滴。”
這套撒潑打混倒真的起了作用,辭戚端着餐盤踢開門進來了。進屋後就來了響亮的一嗓子:“哥,想我沒,我來和你一起吃晚飯啦。”
辭臨坐在陽台的飄窗上,轉頭看辭戚,這幾天話都沒說過幾句的臉上,露出了些笑。
辭戚把餐盤放下,又不樂意道:“誰把你屋的椅子挪這麼遠啊?這麼不方便。怎麼亂動人東西,沒禮貌。”
辭戚把林輕白每次進來坐的椅子挪回桌前,又叫:“大哥快點過來吃飯,一會兒涼了。”
辭臨沒絕食,晚飯不吃不是鬧脾氣,是不想吃。
“飯還是得吃的啊,你别不高興,哥”,在辭戚的眼中,就沒什麼話題是他和大哥不能聊的,他說:“大人都那樣,自以為是,一點也不顧慮我們的感受。可又能怎麼辦呢?該吃飯還是得吃飯。”
辭臨覺得,小弟才是家裡面被養的最好的一個。
吃了晚飯,小弟又坐了會,走之前和辭臨拍胸脯保證說:“哥你放心,雖然你不夠意思,不幫我打架,但是我不和你一般見識,我肯定會救你出去的。”
“你就等着吧,等我明天來做你的英雄,把你從這個密閉的小黑屋裡救出來!”
辭臨笑,揉了把他的腦袋。
辭臨隻當辭戚是小孩子玩笑。第二天,林白輕照常來他的房間,又拿着空白的本子出去。但晚上時,小弟又來了,這一次他沒有端着餐盤。
隔着道門,能聽到辭戚心情好的說:“你們都走吧,我爸說了,不用你們再看着我哥了。”
“不信是吧,我還能騙你們怎麼滴。和你們說慌才沒意思。”
事實上辭臨前幾天被關時,辭戚常來鬧,沒少說謊的想把人騙出去,但是都沒成功過。辭戚:“還不信是吧,那我給我爸打電話。”
辭臨以為辭戚像以前一樣鬧不下去就會離開時,門口的保镖聽完電話後竟真的走了。
辭戚推開門,臉上的神情從睫毛到頭發絲都透着我最牛逼的自豪:“哥,我帶着我的勇敢,智慧還有榮耀來救你了。”
“.…..”
辭臨問他:“怎麼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