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進行的很和諧,除了明钺,其他四人都是熟人,易安平是健談之人,人又和善,明钺也不覺得很難受,明瑛偶爾問問顧輕風的近況,又調笑幾句易寒的趣事,言笑晏晏。
隻是,明瑛和明钺甚少對話,明明是世上最親密的二人,她們曾經在一具身體裡待過,臍帶連接着兩個人的呼吸心跳,怎麼就走到了相對無言的地步呢?
易安平小心觀察着母女二人的行動,他忍不住疑惑……這母女二人的關系似乎不太好,可是,怎麼會呢?明瑛對沒有血緣關系的顧輕風都能面面俱到,繼母子的關系甚至比顧家親生父子的關系還要更好,怎麼親生母女的關系看上去很僵硬。
母女關系不好,女兒能接受母親安排的相親嗎?易安平的心忍不住懸了起來。
幾人說着無聊的家常話,大家默契地沒有提到彼此心知肚明的正事,還是明钺率先結束了他們的場面話。
她放下筷子,吞下一口溫茶,擦幹淨嘴邊的茶漬,然後直視着近兩年未見的母親,高三寒假之後,她和母親就再也沒有見過了,事實上,明钺記憶裡真正和母親相處的時間,加起來可能也沒有30天。
“媽媽,你今天喊我來有事嗎?”
飯桌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其他人都默默看着這對母女的交鋒。
明瑛端起酒杯晃了晃,血紅的酒液在玻璃杯裡蕩起漣漪,像是子/宮裡的羊水輕輕晃蕩,晃着晃着,羊水流出體内,産道被撕裂,身體被劈成兩半,然後嬰兒呱呱墜地,一轉眼,吞食母體爬出來的怪物也長成了人類的姿态。
明瑛莫名說了一句:“你們兄妹……感情還挺好。”
明瑛離開那個吃人的村莊和啃食她血肉的怪物之後,在顧家的工廠裡工作,機緣巧合下遇見了顧明傑,她和顧明傑結婚時,所有工人都不可置信,沒有想到麻雀變鳳凰的事情竟然真的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明瑛嫁進顧家時,顧輕風十歲,不挑食也不搗亂,性格溫和又體貼,大多數時候都在房間裡做自己的事,每天隻需要花費半個小時就能處理完他所有的需求,因此她大多數時間都能放在工作上。
而明瑛印象裡的明钺,一刻都離不得人,女兒隻要見不到媽媽就哇哇大哭,一歲時吃奶恨不得要把她的乳/房咬下來,明瑛後來才知道這是所謂的高需求寶寶。
這樣的兩個小孩簡直就是惡魔與天使的寫照。
明瑛再婚之後,很忙,忙着顧家的産業,
但她也回去過家鄉一次,帶着一/大群保镖,坐着高檔轎車,下巴擡得高高的,甩出一萬的撫養費給母親。
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明瑛承認,她喜歡被村裡所有人用羨慕、嫉恨、恐懼的眼光注視着,她享受仇人的卑躬屈膝、逢迎讨好,但她不會施舍多一分錢給他們。她就是要他們對自己又怨又恨,但又拿自己無可奈何。
她厭惡憎恨這個村子裡的所有人,其中也包括明钺。
她知道自己給母親的撫養費,不會被全部用在女兒身上,但她不在乎,甚至她内心隐秘地希望着,女兒能經曆和自己一樣的事情,我經曆過的苦難,你憑什麼躲過呢?
她看着女兒越來越漠然的眼神,知道她已經陷在了這團泥沼裡。
你要怎麼掙脫這群怪物呢?明瑛惡劣地想。
後來,她很久沒有再關注過明钺的事了,不知什麼時候起,女兒每年會發兩次微信,一次是祝她生日快樂,一次是說自己生日快到了能不能見一見媽媽,明瑛從來沒有回過她的微信。
但事情也有例外,前兩年,一向聽話的繼子顧輕風不知從哪知道她有一個親生女兒,在一家人吃飯時試探性地問了她,明瑛當時隻覺自己最難堪的秘密被翻了出來,當場就僵在了原地。
隻是,她已經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無知少女了,商場十多年的曆練,讓她擁有了絕佳的心态和能力,她緩緩吐/出一口長氣,然後發出一聲沉重的哀歎,說出了明钺的存在。
這件事之後,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她讓人去把當時在偏遠縣城讀書的明钺接過來,明钺當時在讀高三,明瑛派人去接了好幾次,才在她寒假時,成功把人接了過來。
顧明傑給了明钺一張學費和生活費的卡,明瑛不知該跟這個長大的女兒說什麼,大家匆匆吃過一頓飯,她就借口工作事忙,再沒有回過家。
前陣子,因為銀行卡的事,顧輕風質問顧明傑,她才知道,這個女兒從頭到尾沒有用過自己一分錢,她給母親的那一萬塊,後來她在書房找到了,當時她隻覺得明钺倔強得愚蠢,沒有想到明钺竟然真能堅持完全不用自己的錢。
你以為這樣你就不欠我了嗎?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