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伊看見賀凜先是吓了一跳,神情有些不自然,“賀凜,你怎麼來了?”
對面人眉頭緊鎖,面露嚴肅之色,“你又在胡鬧什麼?”
江伊從沒見過這樣的他,下意識地反駁:“我沒胡鬧。”
“你沒胡鬧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眼看兩人說着說着就要吵起來,賀煜忍不住插了一嘴:“二弟啊,那個,有話好好說,别吵架。”
賀凜擡腿走過去,責怪道:“大哥,她不懂事,你不勸阻便罷了,怎麼還任由着她的性子亂來!”
“我這不是……”
事到如今被賀凜親眼撞破,江伊也沒什麼好隐瞞的了,破罐子破碎直說道:“是我讓大哥和顧子羽來幫忙的,你别怪他們。這個周老爺一把年紀了,想要娶紅蝶姑娘為妾,我實在看不去就想給他一個教訓。”
賀凜咬牙切齒道:“江伊!你以為你是誰?憑你也妄想救鏡花水月裡的人?!你知不知道那裡面的女子都是罪奴,沒有官府的釋奴令,但凡私逃的一律格殺勿論!而有能力買下一個罪奴的你又可知是什麼人?!”
賀煜聽了這番話也愣住了,他本以為那位紅蝶姑娘是江伊的朋友,沒想到她這麼大膽,竟然想協助鏡花水月裡的姑娘逃走?
那地方背後牽扯關系衆多,不知道京城裡的達官顯貴私底下有多少見不得人的交易都在裡面進行,可以說水深得很,那裡的老闆至今身份成謎,一般就連官府也不敢輕舉妄動,牽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了,輕易動不得……
江伊确實沒想那麼多,此時更是被賀凜吼得大腦一片空白,越往後說聲音越小:“我,我也沒怎麼着,就是想給他一點教訓,還沒動手呢,他自己就暈了……”
賀凜眼底深處滿是無奈,就算要教訓人,哪有把自己暴露在人前的,算了,她知道什麼。
半晌,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這人頭發花白,想必早已年過半百,府中三妻四妾不算,而今又要去娶一個芳華正茂的女子,也難怪江伊會看不下去。
賀凜見他身體僵硬,于是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後慢慢收回了手。
“死了。”
江伊差點一蹦三尺高,大驚道:“什麼?死了!!”
夏織也吓了一大跳,渾身哆哆嗦嗦顫抖起來,抓住江伊的衣角,“小,小姐,這下怎麼辦……”
江伊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慘白的,雙腿發軟險些站不穩,她沒想鬧出人命,完了,她不會被扔進都是老鼠,陰暗潮濕的大牢裡吧!萬一被砍頭怎麼辦!那也太慘了吧!可她真的什麼都沒做啊!頂多恐吓兩句!
此刻賀煜斂了以往的嬉笑神色,蹲下身先是去探向周老爺的脖頸,果真一點氣息也不沒有了,然後掀開他的眼皮瞧了瞧,江伊看見了,全是白眼珠,還有很重的血絲。
他呼出一口熱氣,站起來聳了聳肩:“不怪弟妹,這人年紀大了,急不得氣不得,這不,一不小心急火攻心把自己氣死了。”
江伊:“……”
怪不得之前在東宮聽到别人私下議論賀煜是出了名的護短,這下她可算是見到了,出了事都怪别人太脆,跟自己絕對不沾半點關系。
“行了,别在這站着了,我留下收拾爛攤子,你們回吧。”
江伊咽了口唾沫,不安地問:“你怎麼收拾,他死了。”
賀煜覺得好笑:“他死了跟我有什麼關系,關外戰場上每天都在死人,再說了誰也沒對他怎麼樣,他自己把自己氣死了能怪得了誰?京城都是被這幫人給搞得烏煙瘴氣,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
賀凜眸光一動,不知瞥見了什麼,一把将周老爺身上佩戴的一塊玉佩拽了下來。
“最多明天辰時,我一定想辦法弄清他的身份,有勞大哥。”
“行,你們趕緊走吧,再不走等會兒這幾個人就該醒了,今晚我就不回府了,收拾完這裡去軍營一趟。”
賀凜點了點頭。
江伊恨不得拉着夏織就跑,剛跑沒多遠又折返了回來,所有人注視着她直愣愣地跑到周老爺身邊給他鞠了一躬。
“我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總之對不起,你别怪我,也别來找我啊……”
她說這話時掌心合十,緊閉雙睛不敢直視地上的人,嗓音中帶着明顯的顫抖。
末了,轉身飛快地拉着夏織往胡同口跑去,唯恐後面什麼東西追上她似的,看得出來是很害怕了。
……
“公子,等把那人的身份查出來我便下去領罰。”
“不用了,我已經把玉佩交給……該怎麼做你心裡有數。”
“公子!”
“……”
院子裡時不時傳進來賀凜的顧子羽交談的隻言片語,江伊躺在床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頭枕着雙臂望着床頂發呆。
賀凜推門進來的時候并未看見江伊,屋子裡燃着燈卻不見人影,猜想她可能已經睡下了,沒有出聲打擾,默默把所有燭火吹滅,隻留下桌子上的一盞。
過了許久,房間内除了筆尖摩挲宣紙的聲音外聽不到任何動靜。
可不知為何,賀凜就是覺得江伊并未入睡,于是猶豫再三最終忍不住出聲問道:“怎麼還不睡?”
果不其然,床簾裡面的人輕輕歎了口氣,低聲道:“賀凜,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信嗎?我沒想到他會……今天晚上你為什麼不罵我了,要不你還是罵我幾句吧,這樣我心裡還好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