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歲的霖死于一場連環車禍。

高架橋上十幾輛車追尾，最前方的車禍源頭是兩輛側翻的轎車，其中一輛已經被撞得冒起白煙，零件遍地。事發突然，被前後夾擊的一輛車便是霖的。

趴在安全氣囊上的霖雙耳嗡鳴，意識模糊，聽不清嘈雜的尖叫聲、營救的疏散聲，仿佛世界都沉入水中。嘩啦啦一陣鐵鍊的抽動後，破空的鐮刀在他身上一劃，随即陷入昏迷。

再次睜眼，霖的周圍傳來訓斥與争吵，他捂住耳朵，身上的不适恍若幻覺，機能維持在車禍前完好無損的狀态。

見其蘇醒，漂浮在半空的黑袍死神紛紛湧上前，圍成一圈，人手一把巨大鐮刀，鐮刀的尾部連接着融入虛無的鎖鍊。

霖的心裡咯噔一下，差點兒沒跪下來。

為首的黑袍死神伸手扶住他：“小友太客氣了，還不到拜年的時候。”

打眼一瞧滿屋子的死神，說話挺有老祖宗那味兒。霖暗戳戳腹诽，也沒了一開始的懼意，滿腦子都是好奇。

黑袍死神能讀取霖的心聲，慢慢為他解釋前因後果：“你之前經曆的那場事故死了四人，重傷十一人，你也在其中，隻不過回收死者靈魂時，不小心把你給弄來了。是我們的工作失誤。”

期間有名死神為霖展示了一下捆綁靈魂的鍊條，可短可長、收放自如，并能變換顔色，五彩斑斓：“就是用這個鐮刀武器，一套連招把你帶走。”

霖噗嗤笑出來，略一思索：“這麼說，我不該死于二十八歲？”

一群複制粘貼般的黑袍人裡，有一個格外顯眼，頭垂得厲害，跟鴕鳥似的。沒跑了，是那名鈎走自己魂魄的疏忽者。

“沒錯，你本該于七十五歲壽終正寝。”離霖最近的黑袍死神繼續說道：“在我們的商讨下，決定補償你重新輪回的機會與一些小小的特權。不過嘛，你的事情就不能再被定性為工作事故…”

霖瞟了眼肩上的手臂，又瞟到對方那寬大的黑袍兜帽下，無論如何都看不清的漆黑，不由挑眉。都是職場人，哪怕作為死神，也得朝九晚五外帶加班。見習死神犯了大錯會遭受何等審判，就與他無關了。他感興趣的是補償。

見霖非常上道，黑袍人隔空取出一張羊皮卷，上面記錄着有關輪回的内容。

挺正規，跟合同似的。

“你們死神也太與時俱進了吧。”霖沒想到死後還能見識到這麼有趣的事情。哪怕車禍帶來的痛苦他不想承受第二次。

黑袍人：“世界業務嘛。”

羊皮卷的落款左邊寫着【地獄管理神】，右邊是【霖】。

——享有保留記憶的新生。

——獲得能力：【神明的交易】，每小時将有一次等價交換的機會，即可理解為現實以物易物，也可以是概念性的。

這個特權的概念能力很好理解，讓霖想起佛教《本生經》中記載的故事：佛陀轉世的屍毗王心中慈悲，不忍鴿子被兇猛的老鷹吃掉，便和老鷹談判，決定用自己的肉換取鴿子一條生路。最後天秤上要他全部的肉，才能救下這隻鴿子。他的生命和鴿子的生命是等重的，衆生平等，并不是他的一塊肉和鴿子等重。

聽完霖講述東方神話傳說後，黑袍人點了點頭：“可以這麼理解。但【神明的交易】比這更靈活。當你拿出與鴿子等重或等價物品進行交換時，代價更小，甚至趨近于無。而概念代價則無标準答案，可以是屍毗王的一條命，也可以是與鴿子的羁絆，甚至是人們對鴿子的标價。單看你想獲得多少，願意付出多少。當付出少于獲得，【神明的交易】則會判定失效。”

霖越聽越喜歡，簡直太棒了好吧。他也是個老二次元了，不妥妥是齊木楠雄的【等價交換】plus版嗎？

得淡定得淡定，不能在談判上表現得過于滿意。霖壓下AK都難以壓的嘴角，都快抽抽了。

黑袍人在接收到他雀躍的心聲後，長舒一口氣：“若無異議，契約即刻生效。”

眼見着羊皮卷在空中火燒殆盡，一股強勁的力量聚攏在霖的眉心，又于頃刻間散去。

雙方都認為解決一樁大事。

黑袍人提出可以讓霖在死前的世界看最後一眼。

霖尴尬地摸了摸脖子。算了吧。早死的爹，出軌的媽，白眼狼的妹，破碎的他。讀書時期有過抑郁症的霖，對現世并無留戀。不如重新投生的世界令他新奇。

黑袍人：“原本世界的你，錨點已被清除，降臨的新世界随機選為平行世界之一。當然，你有要求的話可以提。”

哇，越聽越像遊戲了。

蒼蠅搓手.jpg。

霖：“那就去我最新看過的奇幻世界吧…emmm…動漫的可以嗎？”

黑袍人似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需求，再三确認對方年齡的确是二十八歲，猶豫開口：“你也不像宅男啊？”

西裝筆挺·精緻紳士·社畜霖歪着頭反問：“你們也不像煞氣逼人的死神啊？”

黑袍人撓了撓兜帽，轉回話題：“好吧。你在心中默想，我便能讀取到你的願望。祝你重獲新生。”

霖道謝後，陷入沉睡。

睡了個舒舒服服的大懶覺。

在午後焦灼的陽光籠罩下打着哈欠，險些沒站穩，從樹上掉下去。

穩住身形後，霖才意識到不對勁。

嚴重不對勁。

等等，為什麼會在樹上啊？！

樹下來往的行人隻聽得一陣接一陣喳喳喳的鳥鳴。

好消息：重生了。

壞消息：變成了一隻鳥。

shift！

霖目眦欲裂地觀察全身上下，綠色大面積羽毛，翅緣及初級飛羽藍色，脅及翅膀内側紅色，尾覆羽綠色；得益于鳥類單眼超過180度的視線範圍，他能清楚看見自己上喙橙黃铯，下啄黑铯。

還不是一隻普通的鳥，顔色鮮豔，喙部短而厚，上喙可靈活活動，适合咬碎堅果和種子，這是鹦鹉類鳥的典型特征。

霖生前養過不會說話的玄鳳與會唱歌的和尚，也養過小貓小狗，多少清楚些動物界的知識。被迫接受自己變成一隻小鹦鹉的霖，生無可戀地立在樹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