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山楹并攏的兩指從唇間移開,頃刻間容顔變幻,恢複了本來面貌。她俯身背起昏迷的秦婉,自那半掩的窗戶中悄然掠出。
剛将秦婉扛在肩上,姜山楹便察覺一絲異樣。
秦婉修為不低,可這副身軀卻異常虛弱,靈魂與肉身隐隐相斥,卻又被一道枷鎖牢牢禁锢,肉身以殘存的靈力供養魂魄。
若是本體與本魂,斷不會産生這般排斥。這副容貌确是秦婉無疑,也無任何易容術法的痕迹,唯一可能的解釋便是,這具軀殼中的魂魄,并非秦婉本尊。
那究竟是何人?
姜山楹尋得一間塵封已久的屋子,擡腳踹開那扇斑駁的木門,霎時間,塵灰漫天,她屏息凝神,借着微弱的光線打量屋内。
屋内并無居住痕迹,反倒堆滿雜物:鏽迹斑斑的銅鏡、斷裂的玉簪、殘破的陶罐,還有幾卷泛黃的書簡散落在地。
她将秦婉輕放在牆角的一垛茅草上,又取了些茅草為她遮掩身形。正欲起身,忽見一抹暗紅映入眼簾,在昏暗中格外醒目。
姜山楹眼神微微一凝,将那東西狠勁一拽,散落的茅草砸了秦婉一身,正好将她遮得嚴嚴實實。
這物破破爛爛,但那暗紅的綢面上金線繡紋依稀可見,邊角處還綴着幾顆黯淡的珍珠,顯然是婚禮上懸挂的紅綢。
應是前不久剛用過。
她擡眸看向眼前堆積如山的茅草,那蓬亂的草垛幾乎占據了整個牆角。她心念微動,隻見無數枯黃的茅草緩緩浮起,随之升起的,還有藏匿于其中的無數紅綢。
數量極多,約莫有五十多條,廢舊程度不一,有的已褪色發暗,有的還鮮豔如初。
易府要這麼多紅綢幹什麼?
易文星到底成過多少次親?
姜山楹心微微一沉,這易文星顯然不似他那日對戴甯所說,隻求娶她二人,怕是整個臨永郡未出閣的姑娘他都求娶了個遍。
憑這紅綢數量如此之多,應是不僅隻是求娶,還成了親。
姜山楹心中一動,忽得想起那個傳言。
傳言說,将新嫁娘獻予兇獸,即可随機獲取兇獸能力。
起初她的心思并未放在新嫁娘三個字上,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若是隻有将成婚當天的新嫁娘獻予兇獸才能獲取能力呢?
那為了高效快速的舉辦婚禮,就需要一個“身經百戰”的新郎。
而易文星,很明顯就是這樣一個人選。
那這場鴻門宴便不隻是為了将他們一網打盡,更像是某個獻祭儀式,而這個祭品便是被心甘情願嫁給易文星的戴甯魂魄所占據身體的秦婉。
秦婉身為修仙之人,用她作為祭品,定比凡人事半功倍。
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戴玉軒、易文星,乃至整個臨永郡被她綁定的三百七十二人,怎麼可能放過?
既如此,那她便如他們所願,秦婉不能做這個祭品,那她來。
姜山楹推開門時思緒紛飛,眸子并未聚焦,冷不防被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她本能地揮拳出擊,拳風淩厲,卻被那人穩穩擒住。
碧綠色的眸子,淡青色的錦袍,如瀑青絲柔順垂落腰間,發梢微微卷曲。
該死,怎麼是姜至。
她現在可是原本的容貌啊!
他的手掌漸漸收緊,掌心溫度透過肌膚傳來,那雙碧眸微眯,眼底暗流湧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克制與隐忍。他微微俯身,距離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顫動,溫熱的呼吸拂過耳畔,聲音壓得極低:“姑娘為何要擄走新娘?”
姜山楹隻覺後背冷汗涔涔,浸透了衣衫,見脫身無望,索性捏着江大山粗犷的嗓音嚷道:“李不二!是我,江大山!”
這破鑼嗓子一出,男子額角青筋突突直跳,嘴角微微抽搐,下意識松開了鉗制的手。
她胡亂抹了把臉,确認黑巾仍牢牢焊死在臉上,突然欺身上前,踮起腳尖一把勾住姜至的肩膀。這突如其來的力道将人拽得彎下腰來,險些撞上她的額頭。
“李不二,這事你可别跟别人說啊!人多了容易壞事。”
“我跟你說,我方才從茅房回來的時候,迷路了,你猜我看見誰了?”
“秦婉師姐!你說離不離譜,秦婉師姐一身嫁衣,今日結婚的人竟是她!”
“我上前跟她打招呼,沒想到她竟然不認識我,還對我大打出手,我覺得此事蹊跷,當即将她打暈帶走藏到這裡。”
姜山楹引着姜至朝屋裡看去,又湊近他小聲嘀咕:“聽說這秦婉師姐可是淩情星主的寶貝徒兒,若是你我今日保她無恙,通過這新弟子大選豈不是輕而易舉。”
姜至看着面前那雙漆黑的眸子彎了彎,眉毛誇張地上挑,粗犷的聲音時不時從那黑色的絲巾下傳來,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兩步拉開距離。
男子薄唇輕啟,唇色如三月桃花,唇形似精心雕琢的玉器,說出的話卻叫人火冒三丈:“我為何要與你合作?單憑我一人之力,也足以将秦婉安然救出。”
姜山楹衣袖下的手蜷緊,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恨不得一拳砸在那張俊臉上。
“李大哥有所不知,”姜山楹壓低嗓音,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這秦婉的軀殼裡,如今住着的是戴甯的魂魄。至于秦婉本尊的魂魄...”她頓了頓,聲音又低了幾分,“不知所蹤。若我所料不差,他們正是要将秦婉獻予那兇獸作祭品。”
“如今,我們要想知道秦婉魂魄何去,隻能将計就計。不然,你以為我為何成了如今這副樣子,我方才吃了易形丹讓自己變成女子,本想代替秦婉做這新娘。”
“既然你來了,正好,我們二人裡應外合!”
男人沉默片刻,淡淡開口:“怎麼裡應外合?”
姜山楹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向面前的男人,死皮賴臉的開口:“你當新娘。”
她又指向自己:“我當新娘身邊的小厮。”
見他皺了皺眉,生怕他不答應,隻好又說:“那我們換一下。”
姜至:“好。”
?
姜山楹:“什麼好?”
姜至:“我當新娘。”
...
姜山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