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沒有反應,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黃桃出事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跟小松熊玩就好了。”
“如果我沒跟小松熊玩,小松熊就不會跟着我,黃桃也不會被我帶到山路上,掉進山上的陷阱裡。”
“如果我保持冷漠,沒有做出那麼香的飯,黃桃就不會被我吸引過來,或許……它現在還會好好地活着。”
明夷說着,瘦削的肩膀漸漸顫抖了起來,聲音亦有些變調:“如果……如果我沒有走上這條不一樣的路……它的命運,或許不會被我改變。”
按照原本的劇情,明夷三人組不會遇見黃桃和小松熊。
因為沒有遇見,之後發生在黃桃身上的悲劇,也不會再發生。
是他不甘于命運的安排,妄想改變這一切,才引發了一連串連鎖效應。
黃桃是他害死的嗎?
黃桃死後,明夷一直控制不住地思考這些問題,他得不到答案,隻能将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小松熊身上,用那些瑣碎的小事填補吞噬着他的黑洞。
謝雲歇一時間沒有說話,他在明夷身旁坐下,輕聲歎息道:“明夷,沒有所謂的‘如果’,命運的未知性本就無法揣測。”
“在沒有你幹預的命運裡,黃桃和小松熊或許會因為無人投喂,一起被餓死在山裡。”謝雲歇平靜而殘忍地指出另一種可能性:“山裡的陷阱一直存在,你怎麼知道,它們不會再掉進去一次?”
明夷用雙手痛苦地捂住臉,顫抖地吐息,沒有出聲。
“不要用莫須有的事情苛責自己,明夷,”謝雲歇深深注視着低垂着頭的少年,伸出的手遲疑片刻,輕輕落在少年顫抖的肩膀上:“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你看,至少你救了小松熊。”
明夷擡起紅着的眼睛,看到了小狗濕漉漉的眼睛。
“不要害怕挑戰命運,一旦你畏于與它抗争,就會被它從身上無情地碾壓過去。”謝雲歇按在明夷肩上的手加重的力道:“你已經嘗過被命運碾壓的滋味了,你要向它認輸嗎?”
明夷動了動嘴唇,看向他。
最終,明夷顫聲開口:“不,我不要認輸。”
謝雲歇放緩了語氣:“那為什麼不想去試鏡?”
“因為……我做不到,”明夷近乎茫然地說:“我做不到的。”
“那可是紀導,我怎麼可能通過他的試鏡?”
明夷痛苦地将自己的心剖給謝雲歇看:“我演技那麼差,一定會被所有人嘲笑不自量力!我不敢去!我做不到!”
“我已經……不會演戲了。”
明夷曾被NG過幾十次,那已經成為他最深的夢魇,他被打怕了,他再也無法重拾曾經對演戲的向往和喜愛,他隻能像烏龜一樣,縮回最安全的殼裡,以免再受傷害。
舊日的夢魇再次襲來,明夷徹底失态了,連謝雲歇用力抱住他,他都沒有推開。
他太需要這個擁抱了。
明夷不顧形象地趴在謝雲歇肩頭哭泣,不管不顧地發洩一通,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抽噎着止住了眼淚。
“你怎麼會做不到?”謝雲歇用指腹抹去明夷臉頰上的淚水,溫和且堅定道:“你做的到的。”
“如果你做不到,紀導怎麼會主動給你發試鏡邀請,你不相信大導演的眼光?”謝雲歇輕聲道:“這是你第一個你自己争取來的機會,你不想去試試嗎?”
“不作為任何人的替身和陪襯,單單作為你自己。”
明夷仍抽噎着說:“我、我自己?”
“對,你自己。”
“就算退一萬步來說,你過不了試鏡,但這可是紀導的片,很多人都通過不了,就算你也失敗,也沒什麼好被人笑的吧,畢竟大家都一樣菜。”
“萬一走狗屎運通過了,那你就賺翻了,對不對?”
一套絲滑話術,成功哄住了明夷。
明夷吸了吸鼻子,仔細想想,确實是這個理。
謝雲歇見明夷有點緩過來了,忙更加天花亂墜地哄人:“而且說不定你剛好特别适合這個角色呢?随便演演都能達到逆天效果,當場驚豔紀導,哭着喊着要把你捧成新一代影帝……”
越說越離譜了……明夷瞪了謝雲歇一眼,多虧了謝雲歇天馬行空的扯淡,他的理智終于漸漸回籠了。
明夷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麼蠢事——
不僅趴在謝雲歇懷裡崩潰大哭,還把眼淚全部都流在了謝雲歇的衣服上……
明夷有些心虛地瞄了過去,發現謝雲歇的襯衫肩頭果然多出了一小片濕痕——剛剛被自己哭濕的。
尴尬,局促。
明夷耳朵紅紅的,胡亂擦了一把臉。
好在謝雲歇紳士地沒有笑話他,而是貼心地轉移了話題:“現在你想去試鏡了嗎?”
明夷抿了抿唇:“去試試吧……反正我的名聲不會更糟了。”
“不會有人笑你的,”謝雲歇正了正神色,嚴肅地說:“如果有人笑你,你就告訴我,沒品的東西,我見一個給一拳。”
這都是什麼話啊……
不過謝雲歇這麼一說,明夷心中莫名安定了很多。
反正事情已經夠壞了,再壞能壞到哪裡去呢?
明夷重新拿起了試鏡劇本:“那……我去看看劇本?”
謝雲歇熱情地鼓勵他:“去吧,加油!”
看着明夷帶着小松熊走進房間,謝雲歇坐在沙發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他伸手摸了摸後頸微微發熱的腺體,有些無奈地想,還好明夷隻哭一會兒就沒哭了。
不知道怎麼回事,光是聽明夷在他懷裡脆弱無助地哭,他腺體都熱了,還控制不住地放出了安撫信息素。
雖然對明夷沒什麼用,但釋放安撫信息素這件事本身就挺迷惑的。
因為Alpha一般隻會對心儀的omega這麼做,而他卻對明夷這麼做了,這叫什麼事?
明夷是他喜歡的紙片人老婆,不是真老婆啊!
腺體,你給我冷靜下來啊!
謝雲歇心裡這麼想,腦子卻控制不住地回味剛剛抱住明夷時的觸感。
好軟,抱着好小一隻,可以嚴絲合縫地整個嵌在懷裡……
等等!謝雲歇驟然清醒了過來,咬着牙掐了自己一把。
不能再想下去了!明夷是他并肩作戰的戰友!是兄弟!
不要亂發.情啊該死的腺體!
謝雲歇沖去廚房,從冰箱裡撈出幾顆冰塊,包了塊布,直接冷敷腺體,讓它知道誰才是身體的主人。
這動靜驚動了系統,系統掃描了一遍它的宿主,意外道:【宿主,你的腺體在發熱,你還好嗎?】
謝雲歇淡然道:“沒事,你知道的,我腺體有病,這是正常現象。”
…才不是因為喜歡上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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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夜晚,無數人打開電視,收看了新一期的《我們在路上》。
某個雜亂的房間裡,一個人同樣緊緊盯着屏幕,三角眼中閃爍着精明的光。
地上丢着亂七八糟的零食袋子,剩下一小截的煙蒂落了一地,小小的茶幾上丢着沒收拾的剩菜剩飯,浮着的油已經凝固了,隐約散發着一股馊味。
沙發上的人卻像是恍然未覺,他拿出手機,快速在搜索框輸入兩個人的名字,由“鞋”引發的熱門話題頓時映入了他的眼簾。
“六千塊的鞋!!”明耀宗頓時發出不可置信的驚叫,眼中迅速爆發出貪婪的光。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暴躁的謾罵聲:“那個死丫頭真是翅膀硬了!敢挂我電話!等她回來,老子非打死她不可!”
另一道尖利的聲音接着響起:“就不該供那個小賤蹄子讀書,跑出去就不回來了!多大的年齡了,還不嫁人,就知道在外面鬼混,我的臉都給她丢盡了!”
明耀宗不耐地輕啧一聲,盯着手機,不停地往下翻評論。
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成型。
他猛地起身,開了門,扯着聲音喊道:“爸媽!我們去問三弟拿點錢吧!”
門外罵聲連連的中年男女頓時止住聲音,疑惑地朝他看來。
“找你三弟?”中年男人重重冷哼了一聲:“那個白眼狼?他親爹媽不是給錢把他領回去了嗎,一年到頭消息也不給一個,咱們哪還能問他要到錢……媽的,白給别人養那麼久的兒子!”
“爸,我說的不是假三弟,”一縷貪婪的笑意在明耀宗臉上蔓延開來:“是真三弟啊!”
中年婦女目光一閃:“你說的是……安安?”
明耀宗舉起手機,給他看手機上的圖片:“爸媽,你看,我們家安安現在是大明星了,他都能穿得起六千塊的鞋子,讓他随便拿點錢給我們家,還不是灑灑水?”
中年婦女看到圖片上的價格,有些意動,但不知想到什麼,臉上露出點猶豫神色:“可是那家當年給了我們家兩百萬,不僅把明夷帶走了,還不準我們家再接觸安安……”
當年明夷被燕家找回去,家裡無端損失了一個賺錢的勞動力,親兒子又被燕家留下,見不到影子,明家當然不肯,集結了一群親戚,去燕家大鬧了一場,最後拿到了兩百萬,條件是不準再接觸燕安和明夷。
拿着這筆錢,明家推倒重建了老房子,還給二兒子明耀宗攢夠了老婆本,一時間在親戚裡揚眉吐氣。
誰知明耀宗根本不争氣,這些年又是賭又是嫖,等他爹媽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将老婆本揮霍得差不多了。
明家急得不行,他們家的好大兒眼看到了娶老婆的年齡,沒錢怎麼行?為了籌錢,他們甚至把主意打到了早已離開家打工的大女兒身上。
但結果可想而知,大女兒根本不鳥他們。
現在聽明耀宗這麼一說,明家夫婦不免都有點心動。
是啊,燕安畢竟是他們的兒子,現在燕安也有出息了,打打感情牌,問他要點小錢,想必他不會不答應的吧?
中年婦女還是有些遲疑,他們這些小老百姓,對那些有權有勢的有錢人是有點畏懼的,當年被燕家警告過後,他們就沒再敢打燕安的主意:“可是,萬一被燕家知道了……”
“哎呀媽,你怕什麼,我們偷偷找安安不就行了?”明耀宗親親熱熱地把手放在母親的肩上,笑嘻嘻道:“再說了,安安現在是大明星,多少人盯着呢,要是燕家敢動我們,我們就找媒體把事情鬧大!安安可是你的親兒子啊,哪有扣住不讓親生父母看的道理,對不對?”
越聽,明父的眼睛就越亮,見妻子畏畏縮縮,他狠聲罵道:“媽的,父母問自己孩子要錢怎麼了,要不是我們生了他燕安,他哪能當他的大明星!”
“不僅要問燕安拿錢,咱們還要找那個白眼狼要錢!媽的,兩百萬就把老子打發了,老子可是白白養了别人的兒子十四年!”
明耀宗聞言撇嘴,心想,就明夷那個穿幾百塊鞋子的窮鬼,找他能要到什麼錢?
明明是真少爺,回到家卻不受寵,當明星還當得像過街老鼠,呸!這個廢物,真是白瞎了燕家少爺的身份,就該是在他們家當牛做馬的命!
一家人商量了一晚上,最終決定——趁着熱度高,盡快進城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