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蓮這一回并不是自然醒來的。
嚴格來說,白川蓮近一二三四……好吧,忘了,反正近十年左右,白川蓮都不是自然醒來的,而大多是被他在神社外養的一個人類喚醒的。
一提到那個人類,白川蓮簡直有一肚子的抱怨:
狡猾,黑心,嬌氣,調皮,無賴,倒打一耙,等等,把白川蓮這個之前從來沒試着飼養過人類的妖魔簡直是鬧得焦頭爛額。
所以這一次,這個讓妖操心的人類又怎麼了?
是的,當然是那個柔弱人類的問題,因為會用這個手機聯系他的也隻有那個人類了。
——他又怎麼了?
這樣想着,白川蓮迷迷糊糊地去摸床頭的手機。
白川蓮住在神社裡,但他的卧室卻完全走的現代西式風,并且各種電器一應俱全,是非常趕時髦的妖了。
按理來說,當白川蓮伸出手後,他應該先觸摸到他柔軟的枕頭,接着摸到材質細膩紋理華美的香枝木床頭櫃,最後摸到他的最新款(一年前的最新款)手機才對。
可他摸來摸去,不但沒摸到自己的新手機,就連他睡覺前(一年前)放下的睡前讀物《如何與你的家庭成員處好關系》、《養兒秘方》、《最佳親子繪本:我和爸爸》等書籍也消失不見了。
這一刻,白川蓮渾渾噩噩的腦袋終于清醒了兩分,察覺到了不對。
說起來,他這一次的醒來,似乎沒有聽到手機鈴聲?
既然如此,他是被什麼喚醒的?
白川蓮蓦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黃澄澄的虹膜裡尖銳的豎瞳如同細線,那屬于野獸和妖魔的險惡幾乎要在這一瞬間化為實質。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白川蓮看到自己卧室裡那個突兀出現的人類後消散了。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尖銳的豎瞳悄然消失不見,而他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危險,也如無聲的時間一樣從他指尖滴落。
當那所有的危機與險惡都消失後,他徹底放松下來,靠坐在床上,微微歪頭,不确定道:“太宰君?你怎麼會在……我的卧室裡?”
坐在房間角落沙發上的人聞言,換了一個姿勢,露出了他手裡正在閱讀的《最佳親子繪本:我和爸爸》,和他那雙似笑非笑的鸢色眼眸。
“蓮,真是讓我意外啊。”人類沒有回答他,隻用兒童繪本半遮半掩,露出他漂亮又暗藏險惡的眼睛,“沒想到你竟然還會看這種書……”
人類雖然美麗,但着實狡猾。
作為飼養這美麗、不,這糟心人類近十年的妖魔,白川蓮心中立即咯噔一下,不用思考都知道這個人類必然要借題發揮、要作天作地了。
如果再早兩年、在這人類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甚至可以在白川蓮面前滿地打滾!
——貓貓喜歡活潑的孩子,但太活潑的孩子哪怕是貓貓也帶不動。
聰明貓貓沉吟兩秒,聰明地決定轉移話題:“太宰君,你怎麼進來的?我應該沒有帶你來過神社?”
人類刻意把手裡的親子繪本翻得嘩嘩響,拉長了語調:“你不會覺得這座神社藏得很好吧,蓮?”
真的覺得這座神社藏得很好的白川蓮委屈,但他不說。
他繼續轉移話題,沉穩道:“那太宰君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卧室?”
哈!人類,這個問題你總回答不上來了吧?
你總該感到慚愧了吧?!
你總該感到良心不安了吧?!
沒有良心的人類淡定回答:“我敲過門了。”
白川蓮:“……”
誰說敲過門就可以随便進别人的卧室啦!
到底你是妖魔還是他是妖魔啊!!
白川蓮不可思議地看着視線盡頭的人類,試圖喚醒他的良心。
但沒有良心的人就是沒有良心,白川蓮氣惱收回目光,冥思苦想,并再再次試圖轉移話題:
“我的手機——”
“在我這裡。”
這一回,人類更是連裝都不裝了,直接從口袋裡拿出白川蓮的手機晃了晃。
白川蓮瞪圓了眼睛,震驚不已:“太宰君,你怎麼會是這樣糟糕的一個人類呀?你就不會感到羞愧嗎!”
人類不慌不忙:“我難道不是被蓮你養成這樣的嗎?”頓了頓,他輕晃手裡的親子繪本,用輕柔的、像是在輕咬着什麼的語調,慢慢說道,“——Daddy?”
——Daddy。
一個分明簡單、單純、不含半點雜質的單詞,落在白川蓮的耳中,卻不知怎麼地讓他感到莫名的燥熱與羞澀。
而白川蓮甚至不知道這份羞恥感從何而來。
明明他的确有一段時間是把這個人類當作幼崽來養的,這樣想來,這個稱呼似乎的确沒什麼問題……
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
原本在白川蓮記憶中十分寬大的卧室,此刻不知道為什麼莫名顯得狹小起來,以緻于一妖一人間本該遙遠的距離也變得緊迫,就像是能嗅到對方呼吸的溫度。
白川蓮不自在極了,又是苦惱又是挫敗,終于第一百零一次地向這個狡猾的人類舉手投降,放棄了跟他繞圈子的想法。
“好吧,好吧……這一次太宰君你又想要做什麼?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全都答應,滿意了吧。”
反正他也沒有拒絕過自己養的這個人類的任何事,再許下一個重複的承諾也不算什麼……隻不過就這樣認輸的感覺好丢臉哦。
他難道不應該是個聰明貓貓嗎??
白川蓮沮喪極了,長長歎氣。
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一秒的白川蓮好像聽到了一聲輕笑。
柔軟,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