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蓮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第一次見到十四歲的太宰治的。
當時的白川蓮正在河的這一邊懶洋洋地曬着太陽,仗着沒有活人能看到自己,在槍聲滿天飛的橫濱河畔悠哉遊哉地支起畫架,提筆作畫。
白川蓮其實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麼,因為他并沒有什麼藝術細菌。
作為一個擁有自己神社的妖魔,一隻活着就是為了劃水摸魚的貓妖,他隻知道今天的天氣很好,适合曬太陽,但光是曬太陽的話會讓貓有負罪感,于是貓決定假裝自己其實有在幹正事。
而畫畫——陶冶情操這樣高雅的事,怎麼不算是正事呢?
他甚至還是頂着槍林彈雨在畫畫。
“在幹正事”的感覺更強烈了對不對?!
隻不過,沒等白川蓮的自欺欺人畫進行到第二張,河對岸的上遊就爆發了一場沖突。
那實在是一場奇怪的沖突。
因為在沖突爆發前,白川蓮沒有嗅到任何的預兆——猜忌、陰謀、沖動、血腥,這些妖魔會熱愛的一切,都沒有被白川蓮發覺。
直到第一聲槍聲響起,白川蓮訝然擡眼望去時,就見到一個年輕人像是沒站穩一樣掉下了河,而岸上留下的人們則不知道為什麼發起狂來,拿着槍就是一頓突突突。
濃郁的負面情緒散開,像是灑下了十公斤的辣椒粉,嗆得兼職神社主的白川蓮連續打了八個噴嚏。
而當白川蓮的噴嚏打完後,他淚眼汪汪擡頭一看,剛好看到了那個年輕人飄到面前。
好巧啊。
既然都漂過來了,那就看看呗。
白川蓮低頭看去,而後一怔。
那是一個很年輕也很漂亮的孩子。
他很年輕,或者說很年幼,大概能被尊老愛幼的貓勉強劃到“需要愛護的幼崽”的範圍裡。
并且他還很漂亮,是喜歡臭美的貓也能勉強承認“此人類美貌不在喵之下”的程度。
而當這個孩子在河底睜開眼時,白川蓮看到了一隻漂亮的鸢色眼睛。
像是枯葉一般靜谧,柔和又濕漉漉的。
再加上他滿身滿臉的繃帶,越發像是被雨水打濕的受傷小貓咪,可憐可愛極了。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擁有可憐可愛眼神的幼崽,白川蓮卻從他身上嗅到了——
怨念。
一股隐藏極深卻非常強烈的、指向性超級明确的、像是想要立即變身哥斯拉把他白川蓮按在地上一頓暴捶的,怨念!
白川蓮:哇塞!
撿到鬼了家人們。
白川蓮左看右看,左看右看,終于明白這個人是沖自己來的。
雖然白川蓮還不明白這個人類幼崽為什麼看得見他,也不明白突發奇想來到現世的自己為何會被一個人類幼崽精準逮住。
但是,真的……好有趣耶!
白川蓮亦步亦趨地跟在這個人類幼崽的身旁。
對方順着河水往下漂,白川蓮順着河岸往下走。
“剛剛的那一切,都是你做的嗎?你好聰明啊!”
白川蓮好奇含笑,輕聲說着。
人類幼崽沒有回答,像是沒有聽懂白川蓮的話,就連目光都維持着茫然和懵懂,迷蒙的表情像是掙紮在死亡中的蝴蝶。
在一旁看着的白川蓮卻忍不住加深了笑意。
多有趣啊。
如此狡猾、漂亮,如此擅于僞裝無辜,并且滿肚子壞水——這就該是我貓貓一族的崽啊!
想要帶他回家。
白川蓮俯下身去,凝視着水裡的面容,輕聲道:“你,是一個因為太過聰明,所以太過孤獨,而想要去死的孩子呢。”
水下那雙一直僞裝如枯葉蝴蝶一般脆弱的眼神,一瞬間就變得可怕了起來。
像是被侵入領地撕破假面後憤怒露出尖爪的幼貓,雖然年幼,但已經足以把冒犯他的人抓出可怕血痕了。
白川蓮輕輕歪頭,如無辜無知、置身事外的貓咪那樣,緩慢地眨了眨眼:“我可以幫你。幫你掃平死亡路上的絆腳石,讓你抵達你想要的無痛死亡的結局哦。”
這一刻,一直順着水飄蕩向下的少年停了下來。
他浮出了水面,碎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眼睛是黑沉沉的冷光,比黑暗更黑,比河水更冷。
“那麼……”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代價呢?”
“你死後的身體。”白川蓮矜持微笑,“我一直很想試着當一個聰明人試試呢。”
此乃謊言。
白川蓮隻是單純想要帶走這個孩子死後的靈魂,帶回自己的神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