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覺得,那種隻要你不聯系對方,對方就永遠不會聯系你的人,能算是朋友嗎?”
十七歲,lupin酒吧裡,太宰治把臉放在吧台上,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酒杯,像是一隻沒骨頭的貓,從喉嚨裡發出的聲音都像是帶着委屈的喵嗚。
坂口安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竟然是由小惡魔太宰治問出的問題。他側頭看去,還沒來得及吐槽,就聽到織田作之助平穩的回答。
“應該算吧。”織田作之助說,“安吾就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我。”
坂口安吾:“明明是因為你們一天到晚都在騷擾我!!”
太宰治:“但安吾确實好冷淡哦,真傷心呢。面對這麼冷淡的安吾,我真是一點都不想告訴他前天晚上他的車是被誰開進了海裡。”
織田作之助:“是啊。”
坂口安吾:“你們兩個家夥!!”
“可是,是那種從來沒有主動聯系過你的人哦。”小惡魔随意放置了炸毛的坂口安吾,扭頭看向織田作之助,将話題又拉了回來,“織田作你看,雖然安吾對我們超冷淡的,但我們平時一塊兒玩耍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吧。”
坂口安吾:“你是指玩我嗎?”
織田作:“畢竟都是在同一個會社裡工作。”
坂口安吾:“……我真是一點兒都不想聽你們說這種怪話了。”
太宰治盯着酒杯裡搖動的燈光,像是沉浸在某種屬于自己的思緒裡,困惑說道:“可是,如果有一個人,和你平時基本不會見面,必須要特意約出來才能見到。
“你每一次約他的時候,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他都一定會趕來見你,可如果你不約他,他就像是不存在一樣,甚至連信息都不會回你……你們覺得這樣的人算是——嗚哇,你們兩個,幹什麼這樣看我?”
太宰治一擡頭,就被兩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吓了一跳。
坂口安吾沉着推了推眼鏡:“太宰,雖然我知道你平時做事都随性所欲、亂七八糟的。”
織田作之助歎了口氣:“太宰,我知道你還很年輕,性格也很跳脫,所以喜歡做一些冒險刺激的事。”
坂口安吾:“但是以你的身份去找炮友的話,是不是要再考慮一下?有沒有考慮過是敵人的美人計的可能?”
織田作之助:“但是找戀人的話,最好還是以更認真的——嗯?安吾你說什麼?”
坂口安吾震驚:“戀人?”
織田作之助困惑:“炮友?”
太宰治炸毛:“不是!都不是!你們腦袋裡都在想什麼啊?快給我停下!!”
一番雞飛狗跳後,一無所獲的太宰治走在夜晚的路上。
這一天,月色晦暗。
年久失修的路燈時不時地閃爍,黑漆漆的夜裡,隻有潺潺的河水,在光污染的城市裡漾着如雪一樣的波光。
太宰治盯着看了一會兒,有一瞬間的出神,而後打開手機,點進郵箱,看到郵箱裡某個熟悉号碼的最後一封郵件,時間停留在一年前。
已經……一年了啊。
原來他們之間的聯系和緣分,竟然真的這樣薄弱,竟然全都是由他單方面維系的。
而隻要他稍稍放開手,另一個世界的一切——無論是那個遙遠的彼岸,還是那個貓妖,都再也抓不住了。
這樣必須靠他主動、并且隻有他主動的聯系,真的有維系的必要嗎?
這樣薄弱如同虛假的緣分,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嗎?
沒有必要。
這是太宰治在一年前就得到了的答案。
如今的他也沒有半分改變的想法。
但是……
很多時候、不,是某些極偶爾的時候,他也會想念那雙明明如野獸一樣兇惡不可預測,卻在看向他時溫柔得像是融化的太陽一樣的眼睛。
“緣……”
太宰治從袖子裡摸了摸,摸出一枚五元硬币,放在眼下,怔怔地看了一會兒。
但很快的,他回過神來,像是厭煩似的,擡手将這一枚五元硬币丢進了垃圾桶。
“哼。”
什麼緣分。
煩死了,沒有就沒有好了。
需要強求才能得到的緣分,他才不需要!
·
太宰治一直認為,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割舍的東西。
哪怕在将那樣事物割舍下去的時候,會有一種像是撕裂自己血肉和靈魂的痛楚。
那是将自己熟悉和習慣的事物從生活中生生剝離的刺痛。
可是,隻要随着時間流逝,一切都會結束的。
沒錯,世界上的絕大部分事物,都是這樣結束的。不是好起來了,也不是被時間撫平,或者是在記憶中淡忘、算了……而是“結束”了。
特别是被他主動舍棄的人與物,它們結束的時間往往也非常快。
所以,世上沒有什麼是真正不可割舍之物。
反正……
不管自己能不能割舍,那些人也都會離開的。
【隻有擁有自己信徒的神,才是真正的神。】
【而沒有信徒的神,隻不過是妖魔而已,不,甚至連妖魔都算不上……會消散的。】
【白川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啊。】
無名神的話語在耳畔回響。
太宰治感到,那一年前就在心髒深處點燃的火焰,再一次升起了。
沒有半點淡忘,而是愈演愈烈。
“甯可去死,也不想重新開始的蠢貨。”
被永遠留在了過去的——神明?妖魔?
還是即将消散的愚蠢之人?
呵,既然這麼放不下你的那個戀人、那麼想要跟那人去殉情……那你就去死好了!
“你最好死在我的前頭!”
蠢死了的貓妖!和你那早已經死了幾百年的戀人一塊兒去死吧!
如果是他太宰治率先自殺成功,在往生的路上,他是絕不會等你這個蠢貓的!
帶着氣憤的抛物線劃過,五元硬币掉落河水,飄向不可知的遠方。
·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超級記仇的太宰治發誓,他絕對可以一輩子都不聯系那隻愚蠢貓妖。
他真的可以。
但是,當Mimic來襲,織田作之助面對死去的孩子們和餐廳老闆,平靜地轉身離開時,太宰治第一次感到了世上有什麼事,是他單純依靠“智謀”時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的。
——沒有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