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如清晨時分河水上漫出的輕霧中,太宰治率先感受到的,是氣息——
露水的氣息,青草的氣息。
月照原野的氣息,雪漫春霧的氣息。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組成了貓的氣息。
冷不丁的,在這一刻,太宰治腦中閃過一個片段。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在用大聲嚷嚷的方式掩蓋自己的别扭時,向這個貓抱怨過的話語:
“不準離我太近!”
“一股貓味!”
不能離他太近,笨貓。
因為他會無所适從。
……哦,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理由,蓮這個笨蛋才會在一遇到什麼事的時候,就立即裝成一隻無辜小貓咪啊!
這一刻,太宰治忍不住笑了起來,倒在榻榻米上,仰頭向上看去。
白色的長發像月華一樣輕飄飄地落在太宰治的臉上,黃澄澄的豎瞳裡是小心仔細的打量。
還有那張臉。
那張熟悉的,漂亮極了的臉!
——不準有貓這麼可愛!
太宰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把貓撲倒,惡劣地用力去揉貓的臉。
“笨蛋——”太宰治拉長了語調,眼裡冒出了笑意,“你啊,還以為我是小孩子嗎?”
以為他還是那個警惕着世界、警惕着人類,就連與貓打交道都會小心拉開距離的小孩子嗎?
以為他還會——“害怕”嗎?
白川蓮無聲笑了笑,漂亮的貓眼彎了彎,沒有回答。
就像是多年前那樣。
很多年前,少年太宰治問了白川蓮一個問題:
【你明明更習慣人類的形态吧?為什麼在我面前你一直是貓的樣子?】
那時候的白川蓮打下了一串字符,但卻又很快删掉了。
然而太宰治還是通過竊聽器聽到了按鍵的聲音,并将那句話拼了出來。
【因為,感覺你會害怕。】
因為,感覺那個年幼的孩子會害怕“人”,所以白川蓮隻以貓的形态陪伴着他,不會遠到讓他看不見,也不會近到讓他害怕。
就像是多年後的現在,當貓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太宰治的記憶的混淆,發現了那又一次拉遠的距離和豎立起來的心防時,貓感覺,人類或許會害怕與他的真正關系,害怕這段沒有半點過度就被拉近的距離,于是選擇了繼續保持貓咪形态。
不會遠到讓人類看不見,也不會近到讓人類害怕。
貓的愛是無聲的。
一直一直,都是體貼而無聲的。
所以這樣的貓怎麼會是“空殼”呢?
哪怕是貓自己,都不準這樣說!
不,等會兒,說起蓮——那一天見到的“蓮”,是不是當晚就消失不見了?
他去哪兒了?
對着貓這張過分漂亮的臉,太宰治腦袋裡開始想起更多更多的過往,冒出更多更多的想法。
而這些繁雜如星的念頭,在極端的時間裡就被太宰治收攏,歸為了一句話:
好機會!可以借機糊弄貓了!
太宰治當機立斷,立即化身柔弱美人,往白川蓮懷裡一倒,抱怨了起來:“我好暈啊,蓮……那本書絕對有問題,我的腦袋都被它攪亂了。”
這一天,本來是太宰治生命裡尋常的一天。
他普普通通地揣着自己普普通通的貓,普普通通地去上班,在普普通通的桌上看到一本普普通通的書。
那不是偵探社裡的書,封皮也長得有些奇怪,不像什麼正經物品,于是他普普通通地伸手,普普通通的摸了一把。
然後他就倒下了。
腦袋裡的記憶也被攪得一團亂。
太宰治:糟糕,被一本書暗算了!
半夢半醒間,太宰治隐約感到,自己在夢裡看到了什麼……那像是未來,但又更像是平行世界!
隻不過因他接觸書的時間太短,所以看到的不夠多。
這件事本來就已經足夠奇妙了,可更奇妙的是,别人觸碰那本書時,竟然都沒有這個問題。
——那本書絕對有問題!
白川蓮伸手探了探太宰治額頭溫度,後者連忙把腦袋往白川蓮懷裡埋了埋,連聲喊暈,唯恐貓發現這會兒的他其實一點事都沒有。
貓看着他,又是苦惱又是擔憂,說道:“那……治君,我把那本書再帶過來讓你看看?”
太宰治一頓,擡頭看白川蓮:“你知道那本書在哪兒?”
都一天過去了,那本書應該早就被亂步先生收好了吧?